第四章 魔鬼坠落（4）（2 / 2）

“了解了。”

“既然了解了，为何还不能离开这里？”

“留在这里是我们自己做的决定。”

“你们不想重新成人了？”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就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我们找到了比能够重新成人更让我们愿意去做的事。”

“什么事？”

“指引它人重新成人。”

对话戛然而止，黑白两人悄然消失，盆中那团巨大的火开始熄灭，黑暗填满整个屋子，我站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我看不到墙壁上鲜血淋淋的刑具，黑暗淹没了我心头的血腥。

黑白两人常来这里，每次来都会带着一个人，黑白两人把人放在屋子里，会不约而同望望我，便转身离开。

新来的人看见我，不开口说话，只是望望，从我面前走过，朝屋子深处走去，我从短短擦肩而过的一瞥之中看到了这人眸子里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我身临其境，我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望着这个哆哆嗦嗦的人想象着它刚刚来到地狱时的情景。

屋里多了一个人，黑暗之中多了一份陪伴，我本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孤单，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我站在静寂的角落里，这人也站在静寂的角落里，我们痛苦又孤寂的眼神彼此都懂，只要有一人先开口，这种沉默就会打破，这种孤寂就会结束，这种痛苦就会消减，可我在等着这人说话，这人也在等着我说话，都只是在等待。

我一瞬间陷入了空前的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完全源自这人的出现，在这人还没有出现之前，有人能够来是我最盼望的事，这支撑着我在黑暗里能够等待下去，尽管不确定何年何月何时，我坚信只要愿意等，总有一天会来，现在人来了，眼前的一切告诉我，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向我证明，我的渴望成了绝望，我的希望现已全面崩溃，我的最大恐惧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去等待什么。

盆里的那团火燃烧了起来，我看到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躯体，火光把它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那张身影比它的躯体小了很多，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正在奋力啼哭，我看得到婴儿慌乱的眼神，却听不到婴儿哭喊的声音，支配那副躯体不停颤抖的不再是晶莹剔透的泪水，是那颗早已恐惧到极点的心。

我站了起来，想向那人走去，刚刚走出角落便停了下来，我有些犹豫，我现在主动迈出的这一步是否会打破我们之间已经形成的力量平衡，我曾是一个统管着很多人的头领，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一个不停抽搐的躯体又怎配成为我的对手。

我还是走了过去，那人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我从那双惶惶不安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张更惶惶不安的身影，随着忽明忽灭的眸子颤抖个不停，我浑身猛然抽搐了起来，我转过身去，快速逃回角落里，大口喘着粗气，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

“钱千河，你怎么又开始恐惧了？”低低的沉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贯穿我的整个脑海。

“我不知道。”

“你看到了真实的你，别人眼中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你骗得了你的眼睛，永远也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你觉得你强大无比，别人却觉得你不堪一击，只有在别人眼中映射出来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假装强大也是一种强大，假装强大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惧怕，是让对手更加惧怕。”

“为什么要让别人惧怕你呢？”

“别人只有惧怕我，我才能一直活下去。”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也还痛苦，跟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死了也可以不痛苦，只是你来错了地方。”

“不痛苦的地方在哪里？”

“天堂。”

我抬头向上看去，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连灰蒙蒙的天空我都已不能再看到，我又怎能看得到天堂，黑暗已把我包围的太久。

“钱千河，看看右边屋里的人，它们都是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的人，脸上已很难再看得出痛苦，是这间屋子的黑暗掩埋了它们心头的恐惧与愤怒，让它们学会了平静，它们正在心甘情愿等待着轮回，等待着重新成人。”

我向右边那间屋子望去，看到一群被恐惧彻底征服，被命运完全主宰的人，它们习惯投降，不敢反抗，纵使能够轮回重新成人也还是任人驱驰，供人宰割的羔羊，轮回千万世又有谁能记住它们的模样？

我看着看着竟笑了，我的笑声高过了低低的沉沉的声音，盆里的那团火也被我的笑声压得越来越微弱，我已看不清右边屋里的人，却清楚的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正在望着右边那间屋子，认真的已忘记了颤抖。

火光熄灭，黑暗完全降临，我看不见右边屋里的人，只听得到左边屋里那一声声哀号，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更加凄厉，吞噬了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