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牛背山下的河（1 / 2）

很久很久以前，牛背山那条河没有邪气。

“很久是多久呀？”

我问五伯母。

五伯母人圆墩墩的，喜欢和小孩拉长道短。没人为农村人写问答，她就是我的私人定制版十万个为什么，查询范围仅限鸭塘的百科全书。

关于牛背山那条河的故事，是她告诉我的。

要是直接问母亲，那无异于想讨一顿打。

我和她的血缘关系未必特别亲，其实是父亲喊她儿子叫五弟，这个五弟也是几百年前的表弟的意思，族谱里他俩同一个辈分，顺着六亲关系下来，我高低得喊她一声“五伯母”。

显然她没想过有人会问她如此粗浅的问题。

她眯着眼望天，沉吟片刻。

才说：“很久，就是姓罗那家外姓人来这住之前。”

农村闭塞，住的大部分是同姓人，久而久之，形成了固定的几个大姓，割据一方。像鸭塘，就有何姓二十三户、吴姓十六户、陈姓十五户，外加张袁覃等九个姓。

五伯母获取的数据来源不可考，所载年代亦不可考，反正这些数字绝对当不得真。可我确实知道，罗姓在鸭塘现在是没有的。

“然后呢？”

我甩着五伯母的胳膊催她快讲。

五伯母也不紧不慢地继续展开这个故事，不过她一再告诫我，以后遇上外姓人想要在此地落户安家，一定要坚决反对，“不能再让他们污染这片土地”。

牛背山那条河就是不幸的见证。

反正有那么一天，鸭塘来了一对外姓夫妇。他们得到村民的许可，在牛背山随便搭了个木屋，就这么男耕女织地住了下来。

女的叫黑仔他娘，男的叫姓罗的。

从名字就可以想象，这第一代人是多不被人惦记。

住下来不到六个月，黑仔他娘生下了黑仔。

黑仔原名叫什么，五伯母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一出生就黑不溜秋的，比平日种地晒太阳的都黑上一号，所以别人叫惯了他“黑仔”，本名渐渐就很少人记得了。

说到这里，五伯母插了段评语。

“他俩肯定是隔壁村偷情私奔，男的把女的肚子搞大，不得不把仔生下来。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俩造的孽喔，老爹坏儿子也坏，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大约黑仔三岁的时候，黑仔他爸去世了。

准确的说，是自|杀了。

和黑仔他娘吵了一架没想开，白天去圩上买了老鼠药，晚上和着水喝了，口吐白沫而死。

似乎没人往弑夫那方面想。

一来是黑仔他爸是家庭收入唯一来源，没了他对孤儿寡母影响甚巨，黑仔他娘虽然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读过书，没上过学，但不会蠢到做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二来，村民见男人没了，便劝黑仔他娘改嫁。

黑仔他娘死活不愿嫁。

她说她嫁了，万一对黑仔不好咋办？又想到，百年以后她死了，该和谁合葬也是个两难的问题。

总之，黑仔他娘想来想去，就决定自己一个人拉扯黑仔长大。

从第二点可见，黑仔他娘是没有奸夫的。

孤儿寡母的，养个娃也不容易。

幸好黑仔他娘有门手艺，做红薯糖，每天做一箩筐，天亮了就拿扁担挑到圩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