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劫数(2 / 2)

捞了螺,拿回家要放在木盆里浸上三日,去掉泥腥。

螺喜欢附在盆壁上,它们看不见我,自以为安全,就会放开自己的盖子,伸出壳里的软体,像鼻涕虫那样,摇摆着一对触角,探探水里的动静。

这时拿指尖去碰,一碰它就往壳里缩,别的螺也会感到不妙,纷纷盖上壳门,再怎么抠都不开,越抠它越紧。

母亲还会在木盆里放上一把菜刀,她说螺喜欢吃铁锈。我就蹲在木盆旁,频频拿起菜刀看,看螺吃了多少,但铁锈不增不减。

看来螺胃口极小,不适合家养,适合速吃。

吃螺分早晚。

早上吃就吃粥,晚上吃就是炒。

炒螺前,母亲会命我去摘紫苏和薄荷。紫苏和薄荷养在瓦盆里,搁在堂屋角落,平时没人照料,让它自生自灭,临吃了再现摘现取。

我去摘,母亲就搬个小矮凳,拿火钳夹螺尾。

杀螺就是杀尾巴。

母亲说田螺没有心也没有胆,夹碎了螺尾,流出一溜子泥汤,就是杀死了。要是春天杀,会看见怀孕的田螺,里头细如芝麻,咬下去牙齿嘎嘣脆,肉也不多,那是螺的崽。

所以夏天杀最好。

螺生完了崽,肉质鲜嫩,听上去还挺人道主义。

螺洗干净了,倒入铁镬,加水加姜,中途在放紫苏和薄荷,一个浓紫,一个青绿,焖上十几分钟,一道香喷喷的炒田螺就端上来了。

没米的时候吃这个,不管饱,但解馋。

有米的时候吃这个,就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在农村探索食物的旅程中,总是能迅速匹配到臭气相投的同龄玩伴。

我和小虎、黑兔就是这么认识的。

小虎属虎,黑兔是他出生就裂唇,那会没整容技术,且长得黑,反正是个男的,难看点也不碍事。

我们小小年纪,就听说过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也不记得谁率先提议要结拜的,我们找了常去荡的一棵大榕树,在地上捡了三根粗细长短相似的树枝,对着大榕树发誓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小虎是老大,我是老二,黑兔老三。

那会不上幼儿园,农村也没有这种教育机构。

我们成天赤着脚,天一亮就拿着小竹篮子,满山遍野地跑,上树抓虫、下地摘菜、入水捞螺捞鱼,见太阳落了西,就坐在树下分赃。

约摸四岁的时候,有天小虎告诉我,昨天他路过牛背山那条河,见河水清澈干净,许多红色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河也不深。

他拿手对着自己的身高比了比,大概就到腰那里。

又问我们:“周围水塘都被我们掏空了,再捞下去只能捞出屎。那条河那么多鱼,不要白不要。”

还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脯,“骗你们是小狗!”

黑兔大大咧咧,说话不过脑,见有新的冒险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一起去。

我倒没怀疑小虎说的有假。

就是想起母亲告诫我不得靠近那条河,所以犯了难,迟疑着没有应承。

小虎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我想他是在圩上听说书的故事听多了。

他说:“哎,没想到你身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被一条河吓破了胆,亏我们还当你是结拜兄弟呢。这种有难不能当的兄弟,不要也罢。黑兔,我们走!”

说着就拍了黑兔的肩膀往家方向走。

我急了。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拦住他们说:“好了好了,我去,我去行了吧?不过你们保证不能告诉家里人。拉钩上吊。”

我伸出小指头。

小虎也伸出他的小指头,钩了钩我的指头,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谁说谁是小狗!”

我们约定后天天不亮就过去。因为第二天黑兔家有亲戚,所以计划延后一天。

得亏托了黑兔的福,否则指不定丢了小命的就是我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人。

因为第二天,牛背山那条河又出事了。

这回遭殃的是祠堂左拐弯那家姚婶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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