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花、雨、剑(2 / 2)

“有劳了,您若是无事,一会儿就回去吧,我这就和哥哥会合。”姓丁的姑娘也细声绵语,连她身前的雨似乎都变得灵动可人。

“那还请您记得说清楚,您那位兄长见不到您,可着实有点吓我。”伙计即使拎着灯笼,也躬身行礼。

“一定。”

趁着烛光明晃,何应良还在看着一袭粉橙衣色。那姑娘也躬身还礼,与伙计相向而去。依旧轻身快步,手里的伞垂在前侧。

伙计已经继续往前走了,手里的灯笼也随人去,浅光渐稀。

何应良还站在原地,他在等待这盈香一身与自己擦肩而过,好认清她的模样。

岳清锐说,自己不知道名字,但见过她。

现在她就往身前而来,却被伞遮住半身,难以分辨。

岳清锐还说,她很漂亮。

眼前的一袭粉衣橙光,虽未谋面,却已足够夺目。

那伙计还在前行,全然已忘了身后牵马的人,还需他提灯引路。牵马的人也还在驻足,丝毫不记得自己要做的事,眼里只有伞下人的轮廓。

可那一瞬,轻盈的步子略肩而过,何应良居然什么都没看清。

伞遮住前身,倒能看到一侧。而且擦肩的一刻,姓丁的姑娘也侧首看向了何应良。本来这一下,二人是要对视的。

但何应良居然自己心颤地失措,明明已盯着伞下的身形看了半天,结果在被回看的这一刻,眼神居然又不知逃到了何处。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垂首出神,望着一地涟漪。一手的伞被雨打得劈里啪啦,另一手抓着缰绳还握着花,已被大雨浸透。

那伙计终于想起身后还跟着个人,却已走出去很远,快到了女子现身的转角,才往后招呼。

何应良听到呼唤立刻动身,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目光里那粉衣橙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进一步刻进脑海。但这一次再回头,却更让他惶然。

只是转身的片刻,那女子居然已走出很远。正如她从转角现身般,此刻又瞬间已至客栈门口,往明堂中去。从昏暗的转角到灯笼前,何应良只看到了她前半身;从灯笼的浊影再到明堂的亮光,何应良便再也望不到那一袭粉衣了。

烛火依旧,大雨依旧。

何应良往马棚里安顿好了马,再往客栈回去的一路,已难寻到点着灯的行人房舍。他也想循着那一袭粉衣的轻步,却因为摸黑不得不慢行。当他终于回到客栈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又让他不敢置信。

夜已至,雨也来,人却不在了。

甚至到处点满了蜡烛灯火的客栈正堂里,只有何应良一人的影子,在两侧灯火下分了形。

何应良背上斜挂的枪仍裹着厚布,也映在影子上。可手里攥着的花,却和人一样失了神。他带着未解的迟疑,缓缓往堂里走去。因为在夜雨黑暗中走了太久,现在又被四处与头顶的烛灯包围,让他一时眼花人迷,只能以最缓慢的姿态巡视四周。

他只看到了剑。

剑就在桌子上,剑柄已略微出鞘,横在空荡荡的桌面。剑身锋芒已初显,在明亮的灯火下十分耀眼。何应良也不多想,立刻把两束花放在一侧,提着剑便仔细端详起来。

岳清锐说,小时候见面的时候,给何应良摸过他的剑。但何应良一向只喜欢枪,也就只记得岳清锐其人。这一次他终于把剑握在手里,细致地观察剑身每一处纹路。

“龙城”,在何应良想来,应该就是取自地名。

就像他的枪唤作“嫖姚”一样,龙城剑与嫖姚枪并为绝世,其名号大致也都来自千年前汉家的嫖姚、龙城二将。

岳清锐以一敌四,便是仗龙城剑之锋芒。剑身出鞘,即使人胆寒。何应良试着一击而出,剑指身侧烛火。人尚未动,声已破风。剑头顷刻停在烛火前,只有细丝之离,并不曾有过相触,但烛火已熄。

“果真是绝世神剑,连我这对剑术丝毫不通之人,都能使出剑意锋芒。”何应良难掩惊叹,立身人影、背上枪影、手中剑影皆映在侧。

“我赌对了,男人嘛,再挑剔分别,也掩不住好奇!”

一声利落,在大雨瓢泼中,衬得明堂内更为宁静。何应良顺着声音回头,在客栈正堂的二楼围栏边,他一眼又望到了那一袭粉衣橙光,正叉腰得意地向一旁的岳清锐指向楼下的自己。

“我还以为,刚和那店家说话时,你肯定听出我的声音了,结果你现在才认出我,真是个笨冬瓜!”

丁启星已跃步下楼,对着何应良说道。岳清锐笑着摇头,缓随其后。

“花呢?”岳清锐刚问着,便一眼望见了被横在桌子的花,已湿透了桌面。“唉,这雨、这花,还有这些天的人和事,真是一个比一个突然。”

听岳清锐的惆怅,丁启星心生疑惑,扬起眉头反问道:“哥,那些人到底为什么假扮锦衣卫找上你啊?而且本来不是说要商谈么,怎么最后还杀了他们?”

“这个啊,说来话长。不过这些都还在我的预料里,倒是你,太不让我省心,居然混到现场去了!”岳清锐轻声怪罪着,丁启星不好意思地轻笑,推他坐在长凳上,顺手倒了茶。

“哎,你怎么还愣着呢!”丁启星这才回神。她与岳清锐早就坐在何应良身前的桌上,可那笨冬瓜还在发愣,带着迷惑的眼神望着二人。

“哦,是得给你介绍下。”岳清锐起身,一把从何应良手里抓回自己的剑,何应良这才像被一下子抽醒。

剑终于回到了岳清锐手里。

雨依旧漫天飞落,一袭粉衣映着橙光,洒在何应良满目的,还是那份傲然灵动。

花摆在桌子上,积累的雨水已经铺开,在灯下闪着浊影。

“你不是,那高台上的歌女么!”何应良几乎失声,脑海里瞬间浮现那红裙昂首的傲然身姿,耳边竟也又开始回荡起那些唱诗。

“君不见,汉家城阙疑天上,秦地山川似镜中——”。

那是何应良第一次听见丁启星的声音。

从此,他生命里多少个日夜的思绪,都要全围着这个姑娘了。

剑在手里垂了下来。

雨声掩盖住了一切声响。

花浸了雨确实更清润。

但丝毫不及一袭粉衣橙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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