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守林人与界碑(2 / 2)

“早知道不抓山猪了......”此时他满脑子都是亭子前面悠悠的山风和时不时被惊起的雨燕,还有一柜子的饮料和零食,有吃有喝悠悠闲闲,何苦来哉!

好在一身的肥膘也不是白长的,大屁股很好的做了缓冲,好歹挣了一条命。王福存费劲得坐起,浑身的酸痛弄得他呲牙咧嘴得,他勉强摸了摸脸,睁开眼睛。

哪是一块石头,分明是一块石碑!那石碑宽只有大约四五十公分,四四方方,通体漆黑,冒着森森的寒气,看上去是种极昂贵的矿石材料制成的,外层如墨玉般通透有光泽,内里是如夜色般浓重的黑,外表不染一丝灰尘,刚才那阵撞击加上王福存一身的泥水也没给它沾上一点污秽,隐隐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石碑只露出一个头,不知道有多深,王福存试探性得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倒也确实,刚才自己两百多斤的体重砸下来,算上重力加速度,那得是多少牛来着?反正很重,这样都没挪动一分,这块石碑也算不上巨大,应该是埋得极深的。

王福存细细端详着石碑,石碑里的黑色仿佛一团氤氲着的黑雾,突然耸动了一下,王福存被吓了一跳,却是有了经验,手指紧紧得抓了一小敦木桩,维持着平衡。

只见那黑雾像是有了生命,越来越凝实,随后化作了一条条黑蛇在里面四处游动,过了一会,黑蛇动作渐缓,慢慢得贴近碑面,化成一个个图案。那是字!黑蛇化成一笔一划,在石碑上显现出了几个象形字。

人间界。这是一块界碑!

王福存使劲得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石碑上的文字却是已然消失不见。他瞪大了眼睛,四下摸索了一阵,石碑依旧是岿然不动。他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也许是撞的有点脑震荡了。想到这,不由来的又有点沮丧。没想到自己身为一位资深守林人,竟是连野猪的面都没见着反倒是给一只雨燕啄了眼睛,他耷拉着脑袋拍了拍粘在头发里的泥水,手里的叉子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别说是叉子,就连衣服裤子都被石子磨得破破烂烂的。

这见鬼的山雾还没有散去,浓厚似水的雾气紧紧得贴着王福存的手脚,让他的身躯都变得有点朦胧。现在四周一边寂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剩下脚底板摩挲着泥水里落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雾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吼叫声,山林间隐有金铁交击。

“凡...人...尔...敢.....皆...杀!”

头顶忽地升起一股凉气,王福存浑身直冒冷汗,扶着石碑的手指微微发白。

幻听,应该是幻听。有幻觉,就会有幻听,很合理。

王福存闭着眼睛胡乱得想着,拼命安慰自己。下一刻却是突然想起原本这座南山改成爬山胜地之前山路上那些个零星的坟头。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爷爷巡山,他自恃天不怕地不怕喜欢到处乱跑,手里拿着一柄细细的木头叉子觉得自己如同冥间勾魂的夜叉,他肆意得拍打着山路旁漆黑的树丛,准确得把被惊起的飞虫刺死。夜间的山路很暗,只能靠着月色隐约看见一点轮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跑着跑着已经找不到爷爷的位置了。山林间听不见人声,只有不知疲倦得鸣叫着的呼呼的山风。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竹林里像是站着一个人,隔得远看不清面容,身上像是套了层蚊帐,月光透过叶缝细细碎碎得洒在他的身上,远远看去几乎是透明的。是爷爷吗?他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心里却是嘿嘿一笑,脚步悄悄得放轻一点点摸过去。管他是谁,吓他一跳再说!

近了,靠近了,很快他已经埋伏在那人的身后,他暗暗调转了叉头,把叉尾对准那人的屁股。

那人恍然不觉,只是微微俯着身子。王福存哈哈一笑,猛地欺身向前,叉尾如长枪般刺出。

噗嗤。

如想象中叉尾刺中那人屁股,然后那人吓一跳惊声尖叫不同,叉尾直直得从那人身上穿刺而过,径自刺入地面,王福存整个人一下子失了重心,往前冲去。紧接着叉头一拐,竟是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在惯性下,王福存小小的身躯几乎被整个击穿,一时间只觉得胸闷无比,双腿直打颤,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手却是沉沉得抬不起来。眼皮子越来越重,他费劲得抬起一点脑袋看过去,那人竟是如同一阵轻雾,自己从他的后心穿过,半个身子还卡在他腰部的位置,那人低垂下来的脑袋正好在王福存抬起的额头跟前,他和自己对视,眼眶位置是两个漆黑的深坑。王福存最后的一丝气力耗尽,缓缓得垂下头,那人也没有管他,看了他一阵,随后只是自顾自得拿着纤长的指甲划着地面,而在他指甲划动的位置,正是一块浅浅的石碑,兴许是墓碑吧,听说山里还有几户人家的孤坟。坟头早就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新土,连顶部的一点点弧度也被杂草和胡乱生长的竹林野灌覆盖得看不见了,也许墓碑下面原本就没有埋着什么,这只是一座空坟。墓碑黑漆漆的,没有写字,那人费劲得刮着,王福存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见了他尖锐的指甲刮过石面刺耳的锐响,那人喉咙里发出怪声,像是轻笑,却又显得有按捺不住的急切。真奇怪啊,他好像已经不知疲倦的刮了很久了,自己在他身后埋伏着却是一点也没有听到声响。

后来王福存在医院醒来,胸口缠了一圈圈的绷带。据说自己是在一处老竹林里被爷爷找到的,估计是脚不小心踩到人家挖笋留下的坑洞里去了,一下失衡用叉子把自己叉穿了。妈妈和奶奶在边上一个劲的哭,之后就禁止自己再拿叉子玩。原本的那条满含罪恶差点把王福存活活刺死的木叉子也被折成几段丢土灶子里烧火了。

王福存没有告诉家里人遇见的那个碰不到的家伙,他觉得自己兴许是遇见鬼神之类的东西了,那家伙也许是哪座野坟里不甘心去投胎的孤魂野鬼。如一般的孩童不同,他没有害怕,除了对野鬼迷了心思差点死掉的愤怒,心里反倒有点隐隐的激动。于是他养好伤,去山林里找了一阵又一阵,除了几座青石打造的孤坟,再也没有见到如那天夜里那座漆黑的墓碑。后来等到自己接受了守林人的位置,就连那几座青石坟也陆续被人迁走了。

想到这,王福存猛地睁开眼,盯着自己抱着的石碑,石碑依旧是如墨般的漆黑,外表像是被镀了层麦芽糖一般富有光泽。

他一咬牙,心里的好奇压下恐惧,不知为何,就连身上的痛感都似乎弱了几分。他站起身子四下打量,凭着对山道的熟悉,他大概能够分辨出这里是南山大约往上四分之三的位置,那就是说自己之前几乎已经接近了山顶。

有了计较,王福存趴着身子,手脚如同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那道怪异的声音隐隐在雾中回荡,王福存大概辨识着方向,顺着那边一路爬去。

而在他的身后,以石碑为界,白雾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框住了,雾气如同翻腾的浪潮,而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悬崖陡壁,浪潮拍在这座无形的石墙上,不得再进一分。

如果这时候有人顺着石阶一路向上,走到白雾跟前的时候兴许能看到这一堵好像肥皂泡泡一样的气墙。

以墙为界,山下是清澈的人间,而山上是覆盖天地的白雾。

这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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