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沉溺(1 / 2)

睁开眼的时候四周是望也望不到尽头的夜色。说是夜色,却厚重的就像一滩死水。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真的泡在水里了,扑面而来的是刀砍斧凿般的寒意,遍布周身的黑水像长了无数只尖利的爪子,疯了一样往毛孔里钻,只是一瞬间,连骨头都被冻得嘎吱作响。

陈凡下意识捏住鼻子,想要阻止黑水涌进鼻腔。他的憋气成绩大概是一分三十几秒,也是他能够争取到生还机会的最后一分多钟,如果不做点什么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倒计时了吧。

寒冷和巨大的水压像一把巨锤一下一下得轰击全身,陈凡蜷缩着身子咬牙苦熬,脑海里拼命回忆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最容易上浮,用什么样的姿势不容易抽筋,自救!自救!自救!真到需要搏命的时候了脑子里却像塞了一团年糕,手脚只是不听使唤得胡乱抽动,甚至连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了。陈凡一直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硬汉,好歹也是经历了两年的军旅生涯,复员之后日常的锻炼也一直没断过,看到电视上播出去游水淹死的新闻总是嗤之以鼻,转而大谈特谈什么只要屏住呼吸身体就会自然上浮啦,靠近水面的时候不要把手伸到外面,头自然而然就会浮起来,因为人体有百分之70都是水分,只要不慌神就是想沉下去都难啊。

屁嘞,水面?水面搁哪儿呢?脚底大概是触到地面了,但是怎么也站不牢,身体上像有人摆了一块硕大无比的石板一直在那儿表演着胸口碎大石,胸腔一阵阵得生疼,呼吸就别想了,咬紧牙关都快把全身的力气耗光了。

陈凡有点想哭,但是眼皮子像被人牢牢捏住。酸涩感像一层粘稠的鼻涕一阵阵得往脸上抹来,痛苦不已。

倒计时眨眼归零,黑水突破防线眨眼就灌满了胸腔,窒息感和铺天盖地的耳鸣把陈凡整个裹住。

听说人临死的时候,时间会被无限制的拉长,大概是为了让人可以好好的回忆一下过去的一生,走马灯走一下吧。陈凡这时候很有点想感激一下物理课本上那个爱吐舌头的外国老头子。

回忆起来自己这一辈子活得也确实是挺遗憾的。二十几年转眼破三了,不说成家立业子孙绕膝,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一下,当然,如果光屁股满地跑的阶段不算的话。暗搓搓努力了这几年,那份心心念念的编制,现在是连面试也赶不上了。自己这只困在井底的小蛤蟆,终究还是没有那点力气和运气爬到井外。

陈凡突然想起来自己大概是被车给撞到江里去了,身上不知道有几处骨折,泡着像冷库一样的江水,只觉得浑身痛的直发麻。原来这条看上去不过几百米宽的无名江竟有这么深,江水竟是这样的冷。

身体估计会被冲到下游吧,然后早上才被某个晨跑的好心市民发现,报官,查身份,怎么的也得中午了吧。只希望脸不要被鱼啃的太难看了,让奶奶看见的时候也能少伤心一点。

小区的李奶奶他们都要抱上曾孙了吧,口罩也没买呢,也不知道病毒到底严重不严重。消息...算了,反正也没机会聊了。

“对不起,老陈家就到我这里为止了。”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往事的怀念和后悔像潮水涌来,把陈凡整个人打了个对穿。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留在了一条自己甚至叫不出名字的江里,没留下一点值得怀念的东西,就算要起个墓碑,也只能简简单单的刻上一个名字罢了,这个名字又能在谁的记忆里保存多久呢?

。。

。。

陈凡感觉自己飘了很久,身体都快要被泡发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是怎么也睡不过去,每个毛孔都像被扎了针,耳朵里灌满了水,水流声混杂着耳鸣震耳欲聋。窒息感牢牢得贴着胸腔,每到陈凡虚弱的要晕过去的时候就把他叫醒,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陈凡很想要破口大骂,他睁开眼,眼前一道人头形状的白烟,白烟诡异得悬在水中,眼睛的部位向内凹陷成两颗黑洞,却是贴着陈凡的脸怔怔得盯着他看,苍白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做特么的人工呼吸。“我靠!什么玩意!”陈凡吓了一跳,两只手疯了一样的舞动,身体拼了命的向后窜,但是嘴里早已经被灌满了黑水,声带振动也只能带出肺里一点残留的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白雾骷髅一动不动,看到陈凡后退只是轻轻歪了一下脑袋,应该是歪了一下,虽然他只剩了一颗脑袋。空洞的眼眶里好像满是困惑,随后他兀自转身,向着前面飘去。

陈凡只觉得头皮发麻,连浑身的剧痛都顾不得了,赶忙朝着反方向划去。真到了游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水沉重的要死,浓厚的像是一盆倒了墨汁又冷藏了三天三夜的生蛋黄,他两只手臂艰难的挥动,脚尖奋力得蹬着地面,却只是微微挪动了几寸,像有巨大的阻力在阻止陈凡往后逃走。

越是这样陈凡就越是恐惧,他像一只泡在沸水里的青蛙,费尽全力得模仿记忆里最标准的游泳动作,手脚很快就抽筋了,他无力得瘫坐在水底,鼻腔里传来一阵阵难以形容的酸涩和腥臭。

他恍然发现,自己貌似还清醒着,不确定是死了还是没死,虽然确实是难受的要死,但是意识清晰,眼睛也能看得到,更关键的是,自己还在那片黑漆漆的水里。

他开始四处张望,之前大概是那个白雾飘去的方向冒着一阵阵的白光,除此之外都是漆黑一片。虽然往前去可能再遇到那个吓人的东西,但呆在原地也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要是能失去意识也就罢了,脑子清醒的时候缺氧和耳鸣交相辉映一刻不停,水压掺杂着刺骨的冰冷像是长在皮肤上了,感觉自己这层薄薄的皮肉下面已经是一滩浆糊。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有人把水充满肺泡窒息感和冰冷都达到顶峰的那一瞬间拆成了无数帧,然后带着你逐帧播放,但是却永远也死不了,只剩下仿佛无穷无尽的无限叠加的濒死体验。简直不是一句难熬可以形容的。

真特么的操蛋的相对论,刚谢完你就搞这种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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