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计夺位晋王召霍宇,全社稷卫王辞旧都(1 / 2)

咸和二十年,天大寒,大雪五日不止,几没东都。威宗年老体衰,风寒不愈,竟渐渐病入膏肓,不能理事,遂封陈修为司徒,加九锡,将国家大事托付于他。太史令侯梦上表,云:“阴云蔽日而不晴者,盖奸佞当朝之故也。“陈修闻言,竟将其当庭杖杀,朝臣莫敢言。时有并州牧齐贺在朝,独指陈修而骂:”蔽日者汝也!”陈修心中虽怒,却忌惮齐贺世镇并州,军威犹著,因此不敢妄动,只道:“使齐公居我位,又当如何?”

齐贺道:“当斩汝头,以谢天下!”

陈修道:“只怕天意不许。”

齐贺愤然道:“若天意不许,当请储君令旨!”言罢,拂袖而去。

齐贺走后,陈修心中不安。威宗已然重病难挽,自己素为晋王党羽,于朝中树敌颇多,还打死了太子的亲信,太子来日登基,怎保不会秋后算账?那威宗年轻时薄情寡意,宠幸他妹子,气死了寇皇后,老来却又念起寇皇后的好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改立太子;卫王与太子同为嫡出,兄弟二人情谊深厚,自然力保太子;而那赵王虽与晋王同母所生,对皇位却亦怀觊觎之心,对他这个舅子也不算亲近,日后难保不会生变。威宗眼瞧着命不久矣,若要将晋王扶上皇位,则必须要除掉这三人。

陈修思量许久,也没个主意,便去找晋王商量,道:“太子于京中素有人望,卫王又分掌禁军,凭我之力,实是难动。依臣之见,若想杀他,不可着眼京内,需从外头请得人来。”

晋王眼珠一转,道:“扬州牧刘琰如何?”

陈修摇头道:“刘琰此人最为精明,必不肯犯险。”

“韩朗韩将军如何?”

“不可!韩朗年高勋殊,名爵已极,若他再有了从龙之功,届时不知如何封赏,殿下总不见得将龙椅也让与他吧?”

“那吕明又怎样?”

“吕明此人志大才疏,难堪大用,且此人口风最松,若图大事,万不可与之谋。”

“既吕明不可,凉王又如何?”

“凉王素有异心,若引他入京,恐天下不为殿下所有。”

“夏常更待怎说?”

“夏常奕世公鼎,愚钝顽固,恐不识殿下真龙之姿。”

“那蜀郡郑义呢?”

“益州离此间山遥路远,那郑义遇事不决,反复无常,只怕会误殿下大事。”

晋王叹气道:“天下州牧不过数人,适才所言,皆是家事赫赫、才能兼具之辈。除此之外实想不到更有何人。”

时侍郎陶容在侧,闻言道:“殿下勿忧,臣举一人,可解此难。”

“快快讲来!”

“臣听闻,冀州牧霍宇宽雅有度,威武奋发,常怀雄霸之图,素有纵横之志。此人吐纳冀幽,鞭笞河朔,麾下猛将雕厉,谋臣云盛,正是勋佐之才。殿下何不招他入京,先除太子,再除卫王、赵王,之后一举进宫,则大事可定。”

“那霍宇却是个有才的。”晋王略微点了点头,“我不是没想过此人,只是他出身寒微,文墨粗杂,行止无度,言语狂放,实是不堪。我常听人说,此人少时与人争辩时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无知如是!凡与他结交者,多为士人耻笑。我若是请得他来,岂不为京人所鄙?”

“殿下此言差矣。”陶容道,“岂不闻郢公闻均?”

“郢公均乃是太祖麾下大将,这霍宇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殿下岂不知,那闻均在投太祖前本是一河东马夫,常日与马呆在一起。时间久了,身上便有股牲畜的骚气,时人恶之,皆掩鼻而走,独太祖与之同桌共饮,执手而不避。闻均感其义,遂投于太祖麾下,屡救太祖于危难之中。太祖大业既定,乃拜闻均为司马,封郢公,自后闻府门庭若市,来人愈多,户限几为所穿,从此再没人提过马夫一事。”陶容道,“今日的霍宇,正如同昔日的闻均一般白玉藏石、宝珠蒙尘,只因此人居地僻远,不为重用,故而被人唾弃鄙夷。您若是日后登了基,那霍宇便是从龙功勋,求见者尚且络绎不绝,又怎会嫌弃他粗鄙?到那时,士人只会称赞您二人君臣相知,您是明君,他是贤臣,谁还敢说您二位的不是?”

“所言有理。”晋王点头道,“可倘若他不从我意,又该如何是好?”

“殿下勿虑。”陶容道,“这霍宇不比旁人,他出身卑微,素有青云之志,却总是为出身所限而不得升迁,因此对朝廷倒也有些不满。他常说:‘向使投鹰归林去,便惊群鸟鸣西山。’足见其不甘冀州牧之职,更谋高位。”他顿了顿,又道,“这霍宇还有一点好处,便是他出身低微,必须仰仗着您的人望才能在东都立住脚跟。若是他生了什么自立的反心,别说您,就是朝里的那些顽固也不会答应;他又为人粗鲁,也不易与士人结朋立党。殿下若是用他,可比韩朗、吕明等强上百倍。”

晋王闻言大喜,当即应允,命陈修作书一封,另备金银帛璧一同赠予霍宇。那使者是夜里到的,霍宇得了信,即安排使臣在馆驿歇下,自己则连夜备了马,望城南而去。他一路急驰,在一小园前停了下来。霍宇下了马,理了理衣冠,轻轻叩了叩门。不多时,一小童开门道:“先生已睡下了,明公请明日再来吧。”

霍宇急道:“我有要事请教卢先生,一刻也不容耽搁!”

“可是东都的事?”

“正是!正是东都的事!”

“信是晋王寄的?”

“先生料事如神,是晋王寄来的。”

小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终于让开门,道:“既是晋王急件,明公请进。”

霍宇进了门去。门后的园子并不大,纵横只有十步之距,院内一颗歪李,李下有一方小池,上头覆着一层薄冰,冰下略有些鱼影。池外则尽是些枯黄的草杆,乱糟糟地纠结一处。共两层高,抬头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三字“四景园”,笔力圆润而劲拙。一条青石小径穿园而过,将园门与房门连在了一起。

他站在屋门外,又敲了敲门,而后笼起双手,恭恭敬敬地候着。又过了片刻功夫,只听屋内传来悠散的脚步声,那门终于被人从内拉开。开门那人约三十多岁年纪,白面无须,淡眉长目,薄唇钩鼻,头戴玉簪,着一身细锦衣,外披貂氅,十分富贵,正是卢通。可屋内却狭小逼仄,陈设粗简,只有长几一张,布团两个,正对窗子摆着。桌旁墙边绕屋立着九动书架,架上书盈四壁,或是绢纸,或是简竹,层层叠叠,几乎撑满了半个房间。

那人将他让到桌前坐下,小童奉来茶水,用的是粗陶的器具。霍宇端起杯来轻轻一嗅,只觉茶香沁人,不禁品了一口,赞道:“这茶味儿还真不赖!只是配个陶碗实在可惜,回头我把我那描金紫泥杯给你送来。”

卢通道:“谢、谢主公好意……不过,通认为,内、内物舒心即可,外物……不必强求。”他吐字不清,语速缓慢,说话间还带着点磕巴,便是短短的一句话也要说上许久。霍宇知他性子,也并不着恼,只笑道:“先生不愿便罢了。我此来,有一事求教先生。”

卢通点点头:“我算着……晋王或、或赵王之信,这两日也该到了。”

“正是。”霍宇从怀中取出那信,交给卢通,“如今朝局动荡,天子换代只在眼下,晋王征我作中朝将军,进驻东都,开府理事。先生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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