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免曹旭汉王传令,结连理桓姜入婚(2 / 2)

姜成虎叹道:“我兄妹自离氐人以来,多蒙子崇照顾,一向住在役所,可这终非长远之计。我妹长念扬州之好,一直想搬回富春居住。我也拿不定主意。”

“羁旅恋乡,乃人之常情。”赵英道,“正巧师傅正在扬州,你兄妹若去,可投在他处。”

桓泰闻言,心里一慌,险些把手中酒杯摔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连带把桌子也撞得哐当一震,高声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赵英心觉好笑,口中却道:“哦?有何不可?”

“此间距扬州相隔三州六郡,道艰路长不说,那汉中地界更有悍匪作乱,北荆前两日有生民变,更无论扬州饥荒,流民结众为盗。倘若民匪蜂拥而至,你便是有天大的功夫,又怎能护得你妹子万全?况且,况且……”

姜成虎与赵英对视一眼,道:“况且什么?”

桓泰脸色一红,不说话了,只撑着桌子,慢慢坐了回去。王裕却不明所以,只道:“你如此担心他妹子,莫不是……”

桓泰立马驳道:“没有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王裕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就自己招了?”

赵英见窗子已被王裕捅破,笑着摇摇头,为桓泰斟满酒,道:“萧郎心有吹风之意,岂不知弄玉亦有合鸣之情?子崇这般吞吐不语,只怕误事!”

桓泰长叹一声,垂头丧气道:“男女姻缘,乃人生大事。我本直爽之人,岂不愿向她倾心表白?只是怕她心中不愿,弄得两相难看,日后再见不着她了。与其到那步田地,倒不如藏情于心,默然于口罢了。”

姜成虎笑道:“这便是你多虑了。”

“我多虑了?”

姜成虎道:“实不相瞒,你方才所言,也是我妹子心中所想啊!昨夜我问她今后如何,可是真要回扬州?我妹子说:‘我确想回凉州,可、可……’我见她在那儿‘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句来,便问:‘可是舍不得桓兄?’她却道:‘谁舍不得那家伙!’我又问:‘真决心回富春?回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他啦?’她却回道:‘算了,路太远了,呆在这儿也挺自在。’我这妹子面上爽朗,心里却最别扭,这已是她最直白的话了。你若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可真是榆木脑袋了!”

桓泰心中一阵狂喜,急道:“此话当真?”

姜成虎道:“我便是扯一万句谎,也绝不会扯一句到我妹子身上。”

桓泰只觉喜出望外,一颗心激动得仿佛跳出胸口。他生怕姜成虎骗他,又确认道:“云雁可愿与我成亲?”

“真的。”

“此言绝不作假?”

姜成虎却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你再多问一句就是假的了。”

桓泰闻言,雀跃得几乎从椅子上一蹦而起,急辞了众人,飞马至役所而来。姜云雁时在内院,听见马蹄声只道姜成虎夜归,开门道:“哥哥回来啦!”不想门外站着的却是桓泰,不禁呀了一声,道:“怎么是你?”

桓泰脑子一热便拍马而来,到了地方却又不知如何启齿,更不便进门,只用手不住地卷着马鬃,开口道:“我今日升官了……”

姜云雁哦了一声,半倚着门框,双眼含笑,脉脉地看着他。桓泰只见她褪了氐袍,着一身汉裙,云髻松挽,月光洒落在她眼中,更衬得那双眸子璨如明星。他不觉看得痴了,手中没了轻重,直扯着马鬃。眉间雪吃痛,不满地低嘶一声,冲他脸上喷着响鼻。他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可真美。”

姜云雁揉了揉耳根,笑道:“哦?你倒说说我哪儿美了?若说不出来,可要治你个溜须拍马的罪!”

桓泰动了动嘴皮子,想着姜云雁的好处,聪明、勇敢、机敏、漂亮、有情有义……还会骑马使剑!她是那么美,她的好处那么多,可这些话到他嘴边却像是塞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爱原是这般无从头绪的东西,他想到那晚赵英摇头复点头了,心中忽然恍然大悟。桓泰只望着姜云雁,怔怔道:“你治我罪罢,我说不上来,我只觉你哪儿都是美的。”

姜云雁的脸却也红了,问道:“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夸我的么?”

“不,不是,我是想问……”桓泰只觉心如擂鼓,他低下头,不去看姜云雁的眼睛,“你可愿做我的、我的……”他心一横,别过脸去,带着股视死如归般的勇气,问道,“我的妻子吗?”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桓泰只觉心跳隆隆,有如雷鸣一般,手心也不觉涔出汗来。要是姜云雁不愿意又该如何呢?他忽然后怕起来,只觉自己身上满是缺陷,他听了赵英与姜成虎的怂恿,脑子一热便来了,尚未好好梳理过言辞,身上的衣衫也没换过,仍残留着酒味,若是姜云雁闻不得这味道又该如何是好?还有这眉心雪,自到凉州以来便不曾好好刷过毛……

“愿意!”他听见姜云雁低低笑了,“自然愿意!”

桓泰与姜云雁换帖结亲,以十一月廿六为吉日,立下婚约,又修书报家,令兄妹知晓。当日,桓泰于府内排开宴席,请得几桌亲朋故友,崔定方、余长生等亦在来宾之列。入喜堂时赵英主香礼赞,姜云雁以其兄姜成虎作长辈,桓泰却没亲人在凉州,只请义兄王裕做得长辈。姜云雁长在氐人之中,不喜繁礼,两人礼仪从简,只管对席馔食,同牢合卺。桓泰落座时低低地笑了两声,姜云雁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问:“傻乐什么?”

桓泰小声道:“我听闻,这过喜堂时谁坐在前头,谁就当家。”

姜云雁瞄了一眼两人的膝盖,奇道:“明明我比你多靠前了半寸,你却在开心什么?”

桓泰握住她的手,美美笑道:“一想你今后必须得管着我了,我心里就高兴。”

两人典礼既成,赵英道:“以往婚礼将毕,典仪多以《诗》相祝。我念姜姑娘本居扬州,自通乡音,愿以吴曲作诗,贺二人新婚之喜,还请成虎吹笛相伴。”姜成虎笑着应允,从身后取出一只青黄色的竹笛来,在手中潇洒一转,横在唇边。只见这氐人汉子轻轻吐气,手指翩翩,胸膛起伏,信口吹奏起来。那笛声婉转悠然,正如江南绵绵江水一般,捎带着理不尽的柔情,飘入众人耳中。赵英理了理嗓子,合曲颂道: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

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别犹春恋,夏还情更久。

罗帐为谁褰,双枕何时有?

含桃已中食,郎赠合欢扇。

深感同心意,兰室期相见。

秋夜凉风起,天高星月明。

闺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吾心如梧桐,君心复何似?

问君心如何,但看松柏林。

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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