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官道兵匪屈良人,兰干城崔君相承梁(2 / 2)

桓泰叹道:“不瞒阁下,这马是古人所赠,本不欲卖。可我友得病,急需药钱……若实在卖不出剑,那也只能依你所言,卖掉此马了。“

老翁道:“倒不急卖马。我识得一人,此人姓崔,名定方,乃是此间富商,最善相剑,你可将剑卖给他。只是这人眼光刁毒,寻常刀剑他是绝不收的。”

桓泰急道:“阁下可否领我先去?我这剑是上好的宝剑,他必然会收,到时与你谢金一两如何?”

老翁闻言大喜,遂领桓泰到一大宅前,叩开门,不时便有老仆将二人领入门去。只见一锦衫文士,约三十岁年纪,月眉凤目,须髯浓美,头戴儒巾,亭亭立于堂内。他见来人,开口便问:“二位可是来卖剑的?”

桓泰点头,将剑奉上,道:“请过目。”

崔定方接过剑,只觉外表古肃,入手沉坠,隐隐有一股杀伐之气。他试着拔剑,不料鞘中阻涩,竟拔不出来。他又反手一拔,不料那剑还是牢牢地呆在鞘里,不禁皱眉道:“咄咄怪事。这剑里面莫不是锈了?怎么拔不出来?”

桓泰奇道:“岂有此事?”他接过剑,只一拔,便拔剑出鞘。崔定方只听剑鸣便知是了不得的名器,急将剑抢过,细细观摩:“好剑!绝世好剑啊!只是——”他看到剑尾的两行鸟篆,忽然脸色一变,挥退从人,低声问道,“此剑从何而来?”

桓泰道:“此剑乃叔父所赠。”

崔定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摇头道:“你但说真话无妨。”

桓泰道:“真是我叔父所赠!”

崔定方大笑道:“你可真是编假话也编不全。你可知此剑是何剑?这上头写的是何字?”

桓泰道:“叔父只告诉我此剑名叫承梁,至于有什么来历他却没说,这字我更不认识。”

崔定方指着那字,一一念道:“此乃古齐鸟虫书,写的是:维天命梁,承道以昌昔年太祖高石在齐,过梁山,有螭龙横于道。太祖搏而杀之,剖其腹而得剑。天以此剑授太祖,太祖死后,此剑一直藏于宫中。后哀宗偶然见之,欲拔此剑,此剑却锈不能出。哀宗怒而弃剑,此剑从此流传民间,再不为高家所有。”他抚着剑身,叹道,“承梁,祖龙之剑也!此剑承天之道,祖宗得道,乃得此剑;其后无道,此剑自失。你还说是什么叔父给你的,你叔父莫不是哀宗皇帝?能把传国的宝剑给你?”

桓泰惊道:“我却不知这剑居然这般厉害,只是此剑确是我叔父给我的,并非虚言。”

崔定方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假,不禁疑道:“你叔父是何人?你又是何人?且将布摘下我看。”

桓泰想着城门外那张通缉令,只辞道:“在下相貌丑陋,恐惊扰阁下。现缺钱急用,阁下若是要买剑,付银钱五十两便是。”

崔定方却愈发好奇,只道:“你只把布摘了让我看一眼,我与你五百两银票。”

桓泰又道:“在下有疠风,不宜见光,往阁下宽恕。”

崔定方叹道:“既然你不肯以面示人,可否以姓名相告?”

桓泰心想:这通缉壮上只花了我的样子,却不知我姓名,我便告诉他也无妨。遂道:“在下姓桓,名泰。”

不想崔定方眼睛豁地睁大了,一把攥住他手腕:“你是桓泰?请问令尊可是成侯桓礼?”

桓泰点头道:“正是先父。”

崔定方道:“那你叔父定然是桓乐了!”

“阁下认得家叔?”

“我与你家叔交情不可谓不深。昔年他自凉州往西番而行,误入戈壁之中,还是我骑着骆驼寻他出来的。”崔定方大笑道,“桓律之常与我写信说起你,今日有幸相逢,当随我入内堂一叙。”他将桓泰请入内堂坐定,这才问道,“贤侄岂不知凉州兵乱,却为何自东渡来此?可是家中生了变故?又为何蒙个白布,不以面目示人?”

桓泰道:“我于京中时,那国舅之子陈瑞辱我父兄,我一刀将他杀了,罪流凉州。后于中途遇上叔父,获赠此剑……”他将一路的艰辛都同崔定方细细说了,摘下白布,道,“我现遭通缉,多有不便,只是我那朋友受了伤,歇在观里,还望救他一救。”

崔定方闻言,拍桌怒道:“可恶兵贼,安敢如此!”即吩咐人将赵英暗中接来,一面对桓泰道,“子崇勿忧,我虽是一届布商,却也有些家资,和此剑要人也说得上两句话。你同赵公子暂且安歇,过两日我便将你二人引荐上官,保你们洗刷冤屈。”他将那剑小心翼翼地收回鞘中,重新别在桓泰腰上,又叮嘱道,“此剑极其珍贵,望你好生保管。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万两金子也换不得它!”桓泰诺诺应承。

却说崔定方将两人安置下来,自挑了一把好剑,前往县衙。时兰干令张素在堂,见崔定方来,笑迎道:“平远何事来此啊?”

崔定方笑道:“我近日新得一剑,特请张兄共赏。”说罢取出长剑。只见那剑以楠木为鞘,赤金为柄,雕以夔龙,饰以美玉,端的是精致无比。张素一把抢过剑来,上下玩摩,爱不释手:“真是宝物啊!平远好福气,从哪儿买来了这么一把好剑?”

“这剑不是我买的,却是我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张素笑道,“好阔绰的朋友,出手便是千金啊!”

“那朋友是有求于我才赠此厚礼的。”崔定方道,“他侄儿今天同朋友一道来凉州,因此想请我照应一二,却不想半路遇上离队的散兵,那散兵见他二人势单力薄,想杀良冒功。幸而二人会些功夫,因此逃得一命。不想这兵士却恶人先告状,说他两人投贼杀官,传令州郡,画影缉拿——崔兄试想,这两人加起来还不过四十岁,怎可能去劫七个人的队伍,岂非自寻死路?”

张素摸着剑,沉吟道:“这倒有理。”

“因而我想请张兄通报郡守,放了二人……”崔定方陪笑道,“这柄小剑,还望张兄笑纳。”

张素尚未答话,只听门外传来一声:“不可!”一少年将军稳步而入。但见他身形宽阔,浓美大眼,面似淡金,英气非凡。他着黄袍银铠,腰挎宝剑,背上背着一对镔铁四面戟,却不是寻常兵器。张素见了,急起身相迎,行礼道:“王将军怎么来了?”

那小将军道:“家父令我追剿氐贼余部,不意氐贼马快,一路奔逃,竟追至此处。”他用双指指着崔定方道,“天下最奸猾者莫非商贾,此人之言,断不可信!”

张素道:“我与崔平远相交多年,料平远不会诓我。”

小将军哼了一声,道:“我闻董楷手下参军刘茹等七人平贼归营,遇氐贼埋伏。那一伙儿氐贼不是两人,同是七人,其中更有汉人助纣为虐。刘茹等人虽然困乏,仍力战不屈,杀贼五人,折损三人,使两人奔逃而去。”他上下打量着崔定方,严厉道,“如今此人百般舌辩,包庇逃贼,又贿赂与你,分明是与那逃贼有所串通。先去他家将那两人拿下,再行审问不迟!”言罢,领家兵而出。

崔定方急欲止之,却被张素一把拉住。张素道:“平远休去,此人乃武都太守王嵩之子,单名一个裕字,平日为人最是板正刚直,他若是想定了什么事,旁人是决计劝不了的。”

崔定方道:“兄莫非让我看着那无辜之人受擒么?”

张素安抚道:“平远不必担心,王裕虽固执,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是他能查出你那二位朋友的冤屈,比我和上官说破了嘴都来得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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