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州城偶遇陆星霖(2 / 2)

“个子大大的,挺高,眼睛小眉毛粗,特别有威严,他们都叫他李将军。”

“哦,那是东州提辖李将军,我有幸见过他一面,他来我这里吃过烧鱼,还夸我手艺好,说要请知府萧大人来我这里尝尝,不然你以为......”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给科多使了个眼色。

“哦对了”,这男孩子好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问道:“你说他们给了你五十个铜板,城门到这也就不到半里地,怎么,你就花掉了一半?这比赛还有三天才开始呢,按你这花钱的速度,你今晚睡觉的地儿估计都没着落。”

科多一听心里一急,他认定比赛的奖品是神戒,做女婿这事儿他想着自己肯定不行,但决心一定要参加比赛把神戒赢来去救自己的族人。这会儿听大哥哥说自己手上的铜板可能今晚都熬不过,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忙说道:“我只是要了五个烧饼,那老板说六个铜板一个,看我要得多,便算我五文钱一个。”

那大男孩一听立马炸了起来,问道:“在哪儿买的?这他娘的也太黑了,肯定看你是外地来的好欺负,我说怎么我们东州城里外地来的漂亮妹妹少了,就是这些狗狼养的给造的。什么玩意儿!”

科多见这人嘴巴实在太厉害,不知道怎么搭话,又听那人问道:“你烧饼在哪里买的,吃完了没有?”

科多觉得为难,但拗不过这位大哥哥一再追问,指指刚刚买烧饼的摊子,说道:“我吃完了。”

这大男孩儿扔下手里的铁叉子,二说不说,原地一跃便跳到了路中间,接着大步向那烧饼摊走去。科多这时不知如何是好,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倒是那妇人十分淡定,嘴里虽嗔骂了几声,眼睛却看也没朝她儿子看,转身向科多问道:“小兄弟,你爸爸妈妈呢?”

那妇人虽问得关切,但科多一时实在答不上来,便怔怔道:“他们......”一想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水依岛离这里有多远,便又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妇人摇了摇头,以为他是个没人要的流浪儿童,便说道:“如果你没有家人,可以去城西的‘童稚里’看看,他们常年都招你这般大的孩子练龙吸珠,但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招,你得能通过他们的考核,如果能进去,他们管你吃管你住,你就不用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

她边说边杀鱼,手法十分灵巧,短短几句话功夫,就把一条草鱼敲晕去鳞破腹,清除干净了内脏放到一边。也不抬头,只接着说道:“这鱼大概有三斤六两重,剩下的鱼就这只大点,一会儿等我那个忤逆子回来,我让他给你烤这只,你到旁边的桌子上稍坐一会儿,从头来烤,可能等的时间要久一点,不过你刚刚说吃了几个烧饼,应该也不会太饿,应该等得了。”

科多听了这话,心里一暖,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科多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从小便是父亲一个人带大。虽然族里的长辈都对他照顾有加,但他心里每天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位妈妈。像别人的妈妈一样,说着最稀疏平常的话,却给孩子最暖的关爱。

虽然爸爸总告诉他,男人在外一定要坚强,只有坚强的人才能战胜海上的风浪,他也一直非常坚强,只一心想着要找到神戒拯救族人,但这会儿眼前这位妇人的几句话正正戳在了他心里最软弱的地方,一下子科多眼泪像决了堤的江水,怎么也收不住,但他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只是用手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

突然一只手掌从身后结实地拍在科多身上,“我把钱给你要回来了。一共拿回来二十二文,外加一个烧饼。”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大男孩。

“你怎么哭了?”那大男孩本说给科多一个惊喜,没想到一转到面前发现科多眼泪流满了整个脸上。妇人听儿子说科多哭了,也忙站起身来查看,她倒知道可能这孩子是心里孤单,但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便忙说道:“孩子,你不哭不哭,我就随便说下,哪知让你伤心,先不去想那个罢,饿了就先坐下,一会儿鱼就整好了。”

说着冲她儿子说道:“你紧着点儿烤,小兄弟饿得难受了。”

大男孩子想着自己小时候被妈妈骂哭的情景,以为他妈妈在教育科多不懂事被人骗,冲着他妈妈说道:“妈,你怎么连别人家的孩子也管那么宽。再说,一个孩子的钱都骗,那只能说那家伙太缺心眼,小孩子懂什么。”

这大男孩不但正义感十足,说起话来也成熟得跟他的年龄不相符合。

科多一听忙摆手制止眼前的大哥哥,连连解释道:“大妈妈没有教训我,是我自己想家了。”在水依岛,科多的父亲常年在外领海,哪怕一两周回来一个晚上,第二天又不见了,科多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族里的女长辈子,嫁了人的科多就叫大妈妈,没嫁的就叫大姑姑。

大男孩正值少年,哪能体会这些细微感情,看到科多不开心他只想着怎么能让他开心起来。

他招呼科多到一张桌子前坐下,说道:“小兄弟,那家伙的烧饼一文钱两个,他敢收你五文钱一个,我跟他说了,他要是不还钱,我陪你到官府告他。这家伙一听要告他,立马还了钱来,收了三文再搭一个烧饼,我本想着唬他一唬惩罚惩罚他,但邻着做生意,咱们也不占他便宜,就放过他了。来,你的钱和烧饼,还热乎呢,赶紧吃。”

科多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眼泪也稍止住了一点,忙道:“大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跟大妈妈。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呀,说什么感谢。你不是买了我的鱼嘛,帮衬我生意,我还谢谢你呢。不过我说小兄弟,我这个人呢,最喜欢结交朋友,你要是愿意,咱俩交个朋友。我叫陆星霖,大陆的陆,星星的星,霖嘛,上面一个雨,下面两个木,我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给我取了个这么有文采的名字,搞得我每次给别人介绍自己,都得大费一番周折。”

这话一出,逗得鱼摊上的顾客都大笑了起来,连附近摊上的顾客都不禁向这边看来。边上一位卖糖葫芦的大娘朝陆星霖的妈妈嬉骂道:“陆二婶,你家这儿子,啥时候也借我使唤使唤,给我卖两天糖葫芦,有他这张嘴,我每天可以多卖二百串葫芦。”

“包大娘,你要给他当娘,你得折寿好几年。”说着假装嗔怒地朝陆星霖瞥了一眼,“这小贼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麻烦,他在你身边,你听他和尚念经一样,耳朵都能起茧子。他一不在身边,你又提心吊胆,怕他在外面给你惹出什么祸来。”

“妈,我哪里有你能说,我要是和尚念经,念的也都是些国家大事,最起码,也是些有意义的事情。倒是你每天肯定是尼姑念经,每天净给我念那些邻里邻居家鸡飞狗跳的事情......”

话没说完,陆星霖瞥见他妈妈正举着那杀鱼棒作势要揍他,忙向旁边一跳,赶紧转移话题,对科多说道:“小兄弟,你还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陆大哥哥,我叫科多。”

“好奇怪的名字,跟你这衣服一样奇怪,不过见怪就不怪,我什么都缺就不缺怪朋友。”陆星霖满脸自豪,“不过我们一般都不叫什么哥哥弟弟的,都直唤小名,我朋友都叫我阿霖。我可不像我爸那样文绉绉。不过我看你也就十岁上下,确实比我小了好几岁,叫阿霖也不太妥当,要不你还是叫我霖哥吧。”陆星霖挠头说道。

“好的霖哥,我今年十二岁了。”

“哦,你这身板十二岁就确实差了点意思,不过没关系,以后多来我这里,我带你去抓鱼。鱼是好东西,对补身体特别有帮助。”陆星霖拍拍科多的肩膀,好像在给科多下保证。

“谢谢霖哥,不过我以前住在岛上,每天都吃鱼。”

“啊,”陆星霖一时语塞,脑子却转得快,忙说道:“那以后我带你玩龙吸珠,多运动,你应该是身体天赋不够,就更要多运动。”

“好,我喜欢玩龙吸珠。”

“是哦,你是来参加比赛的。”陆星霖不以为然,接着说道:“那你应该知道,在我们整个国家,龙吸珠就数我们青州玩得最好。所以,你跟着我玩,肯定......”

“陆星霖!”妇人又是一声喝斥。

“来了来了。”陆星霖一个箭步跑回烤摊。

“你再那么多废话,就给我把这些鱼胆吃了,我看只有这些青溜溜的东西能杀杀你的自大,也不知道随了谁.....”

“妈,你都没见过我比赛,我真的很厉害。”

“你厉害,再说我让你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这杀鱼棒子厉害。”

妇人把那杀鱼棒子往空中一举,陆星霖本能地一躲,连声道:“妈,你厉害,你厉害。要是你去参赛,知府大人的女儿,那肯定非你莫嫁。”

“梆”的一声,这杀鱼棒又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陆星霖的屁股上,只听他“呦”的一声,整个鱼摊和周围几个摊上的顾客又都不禁爆出一阵哄笑来。

不多时,陆星霖把科多的鱼烤好端了上来,自信满满地说道:“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科多看着这热气腾腾的烤鱼,左手压住鱼头,右手从鱼脊上往下一扒,一大片鱼肉便被他撕了下来,接着一把塞进嘴里,这边肉刚进嘴,手又动了起来,撕肉剃骨,大片大片地的鱼肉送进嘴里,动作非常娴熟,时不时地往外吐一根鱼刺,一边吐刺还能一边大口嚼肉,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科多就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三斤多的鱼嗗得只剩下骨头,连肉渣都没剩下。

陆星霖从小打渔杀鱼烤鱼吃鱼,但从没见过有人能把吃鱼吃到如此高超的地步。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惊讶道:“你这......你这......不能吧......我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样吃鱼。”

“哦,不好意思霖哥,我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太饿了,刚刚肯定吃得很失态,但你烤的鱼真的很好吃。”科多用手抹了抹嘴上的鱼渣子,一时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我是说你怎么能把鱼吃得这么高超,这鱼在你这里就跟没有骨头一样。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哪里有刺,吃在嘴里都能跟果核一样一口吐出来,我们吃鱼总是小心亦亦,你吃鱼就跟玩儿一样。对,就跟我玩龙吸珠一样,就是玩儿!”

“哦。我们岛上都是这样吃鱼的。我爸爸他们吃鱼比我还快。”

“哦,确实怪了。”接着问道:“那你会打渔吗?”

“我经常在水里抓鱼,但长辈们不允许我去水深超过十米的海域。”科多压低声音,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接着说道:“不过我跟三耳他们经常游到很深的地方,那里的鱼更大,而且海底有更多好吃的贝类。”

陆星霖只听说过海和海里的大鱼,没想到眼前这位小伙伴还能在海里抓鱼,觉得这小弟弟不简单,一时高兴得跳了起来,轻快地喊道:“那太好了,改天我们一起去抓鱼。我们这里没有海,但是大河大江到处都是,那水里的鱼说不定也有那海里的大呢。”说着好像想起什么,话题一转,“科多,你家人没跟你一起来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科多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陆星霖是个粗线条的人,直来直去,接话道:“那感情好,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家,你就跟我一起睡,晚上我陪你聊天,我这里可有好多惊险刺激的打渔故事呢。”一边自做主张,一张转向陆二娘,恳切地说道:“妈,你同意科多在我们家住吧?我保证,绝对不带他干坏事,而且,有了他之后,我绝对不天天没事在您面前叨叨我跟我朋友的那些破事。”

“是谁说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国家大事?”陆二娘反了他一个白眼,她心里也有意暂时接济眼前这个男孩子,但对于儿子陆星霖这张嘴,她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说话也算有趣,而且什么都愿意跟自己说,心里其实是开心占了多数,但有时也难免被他贫得烦躁,尤其是被他顶嘴的时候,总感觉自己一百张嘴都说不过这个臭小子。

“我错了妈,我就是一毛头臭小子,哪知道什么国家大事,我知道的那些重要的道理,都是妈你教我的。”陆星霖察言观色,一听便知道妈妈同意,立马卖了个乖。

陆二娘见这小子鬼精,连连骂道:“你这小贼子,要是每天都这么夸你妈,你妈现在不得年轻十岁。”

“知道了妈,以后保证天天夸您,让您年轻十五岁。这还不止,我还得多打点鱼,给您买些胭脂水粉,必须使我妈年轻二十岁。”

“滚。”陆二娘白了陆星霖一眼,知道他又贫了上来,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禁不住哈哈大笑。

“那您同意啦。”陆星霖表面功夫十足,说得毕恭毕敬。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科多自然乐意,一番感谢。那日便帮着陆星霖的烧烤摊做些辅助工作,聊了些跟打渔有关的话题,二人感情增加不少。

三人忙了一天,夜里八时许,东州宵禁,行人陆续回家,陆家二人也带着科多收摊回家了。

科多跟着陆星霖母子俩,推着一辆手推车,一路走了大概二里地,在一套大房子前停了下来。

“到我家了。”陆星霖把车把往下一放,一个箭步把大门打开,又返回来把车从一个小坡推进了院里。陆星霖表面看大大咧咧,实际上处处都对母亲照顾得细致。科多心里对这位大哥哥十分敬佩。

陆家的房子跟科多白天看到的那些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比一般的宅子要稍大一些。陆星霖领着科多来到屋里,陆二娘点亮了几盏油灯,屋里瞬间明亮起来。陆二娘点灯的功夫,陆星霖已经把对门的后窗打开,几人走了一路,这时过堂风一吹,很是舒服凉快。

陆二娘招呼科多在靠近大门的一侧的一张暗红色的木沙发上坐下。沙发看着有些年载,但木材很结实。一张大圆饭桌置于大厅中央,桌边上摆着两张凳子,这更印证了科多对陆星霖父亲的猜测。

吃过晚饭,科多跟着陆星霖来到房里,房间和床都很大,二人同睡也十分舒坦。两人东聊西扯,最终还是陆星霖先开口提起了他爸爸的事。原来陆家世代都是渔民,爷爷太爷爷都以打渔为生,后来知州大人鼓励市民发展贸易,科多爸爸又是一把烧厨好手,便白天打渔,晚上摆摊卖烤鱼,这一来家里条件改善了不少。但好景不长,爸爸在他六岁时便在一次打渔时被江里的暗流拖到水里,五天后才在下游把尸体打捞上来。从此之后陆星霖的妈妈就从别人那里买鱼,继续经营着烤鱼摊。

陆星霖从七岁开始帮妈妈烤鱼,如今已经烤了十年。科多觉得陆星霖的身世很凄惨,但陆星霖讲起来却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科多心里知道,一个从小失去爸爸或妈妈的人,其实最怕孤独,因为每当一个人独处,他们就会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每天都在假想着如果他们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科多突然觉得,陆星霖那么爱说话,或许是因为他害怕孤独。这样一想,倒开始可怜起陆星霖来,因为这种情感上的同病相怜,科多把自己的生世经历跟陆星霖说了一遍。从从小失去妈妈,再到族人多方照应,到与三耳和一帮同龄朋友玩龙吸珠,再到烟塔遭遇和圆石对话,一一说了出来。

陆星霖哪里听过这般故事,开始只觉得过于神奇无法相信,但见科多娓娓道来毫无停顿遐想,说到动情处或是哽咽或是惊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断然不可能把一件事讲得如此惊心动魄又真切非常。

开始陆星霖还不停地问“真的吗,真的吗?”后来慢慢地便“呀呀”惊叹,听到伤心处更是不住落泪,只觉得眼前这小弟弟实在经历了太大的痛苦和变故,心里默默庆幸,好在自己收留了他,能帮一点,心中已经快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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