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崔东与狗（1 / 1）

在钞票的支撑下，崔东坚持到十一点半，看到接班的王医生来到，崔东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下班了，他的疲惫是从精神到肉体的，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劳累过，从没这样无助过。

已是深夜了，走在宽阔的马路上，行人无几，车辆稀少，与白天的拥堵有天壤之别，橘黄色的路灯一直延伸到马路尽头，成为城市里最美的一道风景。远处洗脚房的妹子依门而笑，笑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四处飘荡，带着明显的暧昧气息。要洗脚吗？妹子远远地问道，声音妩媚妖娆。崔东摇摇头，他不需要洗脚，他也不需要洗脚之外的任何服务，他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涉足按摩店足浴店之类的场所，不是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生理需求，而是为了避免传上各种吓人的性病。身为一名医生，自然明白身体的脆弱性，仅仅是自然衰老就会让人无可奈何，更别说还要面对这样那样的意外与疾病。

崔东肚子里的悲情苦水早被一张张钞票吸干了，虽然如此，他也快乐不起来，显然，钞票吸走了身体里的坏东西，但也没留下什么好东西。空虚与无助的感觉再一次光临，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他忽然迫切的想要交一个女朋友，谈婚论嫁的那一种，一个人的生活太孤独了，有时真让人难以忍受。是时候结束单身生活了，这位三十岁的老处男终于醒悟。

以前干嘛去了？崔东自我反思，在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中，有的儿子都五六岁了，更有的二胎都会跑了，反观他，是唯一一个单着的。作为一名高收入的医生群体，想找老婆并不是困难的事，只要他的要求不是高得离谱。

崔东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虽然光线黯淡，其面貌还是清晰可见，三十岁的他虽然瘦弱，但相貌还说得过去，只是现在脸上已显示出岁月的痕迹了。他反复观察自己的照片，发出长长的叹息，幸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自己并没有老到不堪的地步，只是眼角处多了几条皱纹，只是脸蛋没有以前润泽。

在崔东漫长的人生里，还真没有对哪一个女孩子动过情，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孤僻冷漠，象角落里的一条狗，不被人注意，也不想被人注意，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如今，这条孤独的狗决定从角落里走出来，抖抖身上的灰尘，他想改变一些，他想换一种活法，找一个女孩，或者找一个女人，离过婚的也行，带孩子也无妨，他不介意，他本就是一个奇怪的人，随心行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主意已定，崔东变得迫不及待，立刻思索所接触的女人中，有没有合适的。他仔细在脑海里检索一遍，这些合适的女人都有老公，如果前几年下手还有机会，现在只能后悔了。比如一同进院的护士陈丽，晚一年进院的医生夏雨，还有同一个科室工作的朱蕊，现在呢，她们的孩子都已三四岁了，并且都要准备着生二胎。

以前，自己的脑子肯定被驴踢了，才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一个人的生活，进进出出，形单影只，养了条狗，还把它阉了。现在想，以前脑子肯定是出了问题，就象味觉出现异常，把单身当成了享受，把苦水当成蜜汁来喝。

十分钟的回家路，崔东走走停停地用了半个小时。听到开门的声音，大黄立刻警醒，它知道主人回来了，也没有表现出兴奋，依然卧在电视旁，它已这样卧了半天了，电视里的猫与老鼠仍在播放着。崔东蹲下身子，抚了一下大黄的头，如果时间回到两个月前，他肯定不会把大黄阉了，一条没有蛋蛋的狗，已经算不上一只完整的狗了。后悔的事情太多，崔东今天感触颇深，或许，他应该谢谢那个把他推倒在地的混蛋，让他的大脑开窍，不再固守于过去的生活。

他的生活可以重来，而大黄则只能等待下辈子了，希望在下辈子，大黄能遇到一位爱狗人士，能让它享受一段完整的狗生。

关掉电视，崔东拉了长椅到阳台，阳台上风劲有声，夜空中阴云密布。整个SD省都处于雨季，少有晴朗的好天气，数日来雷雨不断，看今晚的情形也不例外。

管它呢，有雨就下，没雨就悬在那里，有风就刮，没风就静在那里，有闪电就会有雷声，有电母就会有雷公，可是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半夜十二点钟，却只能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品味夜的漫长，忍受夜的寂静。

崔东酝酿了一晚上的悲情苦水终于暴发出来，趴在阳台栏杆上哭个不停。听到哭声，大黄也停止了睡眠，它走到阳台，用它毛茸茸的头去蹭崔东。崔东悲情正浓，蹲下身子抱住大黄肆意大哭，大黄也是呜呜有声，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大黄的悲伤是无名的，正因无名，所以呜呜声更加凄凉。

一人一狗就这样哭泣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两条狗就这样哭泣着，哭声带着诡异的气息飘荡在小区的夜空上，因为从声音上难辩是人是狗还是其它的动物。睡着的人被惊醒，没睡的人关窗灭灯，骚年停止自慰，情侣失去激情，唯有婴儿的哭声却更加嘹亮，响彻夜空。

这是一个奇特的夜晚，哭够的婴儿含着妈妈的乳头入睡，哭够的崔东抱着大黄入眠，前一幅画面唯美，后一幅画面温情，如当下的一句流行语，大黄是一个标准的暖男，它不仅温暖了崔东的身体，也温暖了崔东的心灵，尽管崔东对他做了不人道也不狗道的事情。

患难见真情，只有一块流过血的才是真弟兄，只有一块流过泪的才是真哥们，在崔东心里，大黄已从他的宠物升级为他的兄弟了，以前，他是绝不能允许大黄睡他的床枕他的枕，而现在，一人一狗躺在床上，崔东微侧身子，头偏向左，大黄半卧身子，头偏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