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这条道路前(1 / 2)

我穿过砖房、野草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回到了宿舍,开始复盘这两天的所见所得。梦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唯有语言如伤口一般刺痛。我已然知晓七种面相所指何物,却并不知道如何将它们“包含体内”,这恐怕要到扮演中寻找答案。门关敞开,寻得道路,神圣伤口。伤口对新月来说本就神圣,还有什么伤口能比之更进一筹?我的思维发散,飞跃到天空之上,又倏忽落于泥土之中。魔法学院内的学生能上施法课的其实很少,小老头作为魔法课的门面,经常只给我一人补课。不过他平时完全是个除了魔法以外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冷酷角色,尤其不爱谈政治。但他今天发现了我发梢上的裂口,便如同变了一个人。这让我万分担心,是否我在不经意之间进入了什么神秘结社。我的知识不够,远远不够,魔法师的教材只会教导学徒们远离神侵,而关于神明的书籍则愚昧与狂信并举,谜语和赞颂齐飞。我只有在新月到来之后,才能在展馆之内听到些许有价值的秘密,日上中天的时候,则为饭食奔波。至于所谓的塔拉夏,我没有能力去关心。老头说的话是对的,“谁规定了工具的形体?”谁规定了何人作为工具?说不定塔拉夏只是助手,仪式真正的举行者正远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或阴冷潮湿的地穴中。

虽然如此,我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希望这场仪式不要连累到与此无关的人。祭祀仪式和与神明有关的学问向来都是上层社会与学者的专利,他们将根系掩藏,取出果实收为己用:塔拉夏的仪式如果真实存在,也会掐头去尾,只保留影响,作为土地贵族们“受神恩佑”的宣传材料,为他们的家族徽记增光添彩。

也就是说,我不是上层阶级的某个人物,我不会知道这场仪式需要什么材料,什么时候举行,哪个神明回应。我只需要赞美领主褪去苍老,容光焕发;又或是哪位夫人重返青春,步伐愈发轻盈。

但老头子也说了,这是一场“事先张扬”的血祭。我开始在回忆中寻找线索,最终一无所获。

尼科尔.斯威尔先生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他的手里拿着月季花的带刺枝条,鲜血自伤口流出,而他浑然不觉。他想起拉塞尔,那个未满一岁就被丢弃在福利院的男孩,今年已经15岁了。随着年龄增长,拉塞尔的面容愈发温和,头脑却愈发锋利。他喜爱沉思,尤其在房间的门关之旁,或月季的花香之下,而那些由于时光飞逝而变得滞涩的门锁,在他的手里比潮湿的蛇更灵活;那些蒙尘的器物,他拆解它们比那些熟练的工匠更迅速。尼科尔曾经想举行仪式引领拉塞尔进入这条道路,但王国打压非贵族派系的学徒甚于洪水猛兽,尼科尔本人也算是一位贵族,但他离家已久,与亲人相忘于江湖。他也曾入梦占卜,信仰的神明告诉他,顺水行舟,紫色月季会做他的领路人。现如今时间紧迫,他亦无计可施,只好默然等待。

正在这时,房间里那件坏掉的挂钟突然鸣响,钟声幽咽。尼科尔看向窗外,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如同狂风一般越过玻璃,进入了房间。

“科尔顿先生。”他问候对方。

这人正是魔法学院那又瘦又小的老人,他眼里闪过精光,对尼科尔.斯维尔说:“无论是窗口还是门洞都已经开启,我想,可以离开了。”

我再次入梦。这一次的体验与第一次不同,我的意识张望着门外的景象,然而那里一片模糊,我一无所获。

少女的声音最终响起:“知识是光,唯有在光中才能看见颜色。今夜,我权且可以做你的老师,让我们开始吧。”

她教授了我一个仪式,一个将肉身托付新月的仪式,这个仪式能让我在祭祀中免于被献祭的命运,仅限曾被新月的神力洗刷伤口之人。我隐约触摸到了某种预感。

我问:“在这个城市,除我以外,是否有其他人举行过月季仪式?”

那个女孩面色一如既往:“相同仪式的作用也会各不相同,适格之人天资独具。接下来,我要对你诉说的,是一些常识,但也是学者们保守的秘密。”

“神明各有其颜色,但那些颜色只有在光中才能被看见;神明各有其意志,但只有与他们相关的物品才能将之体现。一如提灯,一如白鸽,一如框鼓,一如珍珠。我们种植的是月季,伤口则更为神圣,非热诚或虔信者不可理会。所以,小心那些代表神明的物品,它会对你施加影响,正如人拨动齿轮。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影响有时难以避免,除非拥有一些可以抵抗影响的工具。比如,一个名为塔塔诺的湖边,每到满月的夜晚,住在那里的居民们的肉体皆尽结合,已婚和未婚,人和动物都是如此,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听起来有点恶心,我心想。

“我会在醒时世界送给你一件可以抵抗影响的物品,但这份礼物并非没有代价。你所在的福利院所种植的那片紫色月季是件蕴含神力的材料,将阿佐特的石粉均匀地撒在其上,拜请新月,加以导引,神力会流进他处,如果流入一件物品之中,那件物品会变成不可多得的工具。我有一把旧钥匙,就用它吧。”

“对神明来说,工具和材料在仪式中的区别是什么?”我抓紧时机提出疑问。

“我不好说。有时它们互相替代,有时它们同样必需。仪式一般会献祭三种东西:工具与材料,还有影响,选择拿走哪一种是神明的权力。有些仪式的区别仅在于神明选择带走哪一种物品,但取走不同物品的仪式总由不同的神明负责,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差异所在。不过,还有一位特殊的神明:他全不取用以上所有东西,只带走仪式者头脑中的知识。”

“有的仪式需要助手,有的仪式需要活人作为祭品。但有的仪式会取走助手的性命,有的仪式虽然需要活人作为祭品,却不拿走性命,而是要求举行仪式者以另一种没有生命的材料替代。”

少女伸出手,动作像在打开一扇门,我看不见门,却感觉的确有一扇门被打开了。她微微点头:“这就好了。我来告诉你最后一件事:这个国家里存在某种秘密组织,他们不抓捕学者,却抓捕学徒;他们为国王工作,权威却来自一位神明。你没有在他们的任何一个名单上,因此要格外加以小心,如果提前举行导引仪式,他们或许会调查你,也许会选择暗杀你。仪式不分白日黑夜都可以举行,但血祭会在夜晚发生:那是一段混乱的时间,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做任何事情,但要抓紧时机。至于将肉身托付于新月的仪式,我会建议你早上醒来便做。危险已经来到你的身边,如果你进行占卜,会发觉有把刀刃在逼迫。至于那个秘密组织……他们只会对某件物品的变化进行调查,发现不了活人的任何改变。”

我忽略掉她的最后一句挖苦,起身对这位老师深深鞠躬:“感谢您的教导。”。她没有在意我的古怪礼节,转过身去,我知道那是新月消隐的迹象。醒来后,我果然在桌子上看见了两件东西:一件是用金缠丝穿起,散发着夕阳般温暖光芒的石头,另一件是黄铜材质的古朴钥匙。我谨记教导,将那块石头挂在颈上。这正是保管它的正确方法。

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这座城市里确然发生了某种改变。我如此想着,步下宿舍楼的楼梯。一个我意料以外的高挑身影站立此处,是翡丽雅。她向我招手:“拉塞尔!”等到了近处,她的声音变得微小,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我听说你过了施法考核,就连照明术我都怎么也学不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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