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一般寂静的开端(1 / 2)

老实说,我最近什么也没干。然而人们看向我的目光愈发奇特,连路过的商人想使唤我时也干脆叫我“那个新月信徒”,但我又没把信仰刻在脑门上,想让他们记住我的名字,也只得到了近乎于驱赶某种小型犬的声音。

这是我在孤儿院里度过的第十五个年头。这地方相当安静,近来越发如此。我几乎怀疑有什么大事将要降临,比如机构因经费不足而关闭等等。然而不是。

就像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那样,福利院的创办者和管理者有着共同信仰。那是一个姓名秘而不宣的神祗,祂的信仰者种植紫色月季来纪念祂,因其钟爱淡紫,月季与荆棘。或许还有其他的,但据我所听说,那同样“秘而不宣”。福利院的门口就种植了一片紫色月季,带刺的枝条有时会带给乱跑的儿童们伤口。我想这位神明同样喜爱伤口,不然难以解释为何她会如此热爱带刺植物,将其与自己的代表色相提并论。

我读过的书上,提过将紫色月季(必须连带刺的枝条一同剪下)经过特殊处理,再于弧月的夜晚喝下,将会梦见前所未见的景象——很有创意,但听起来就像食物中毒。那时候,我在魔法学院的宿舍,特地把那本书的名字记下来——我抄写了一千遍,而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就把书名和作者一起埋在脑海的最深处了。唯有又一次站在这片紫色月季之前,我才能够想起这件事,把它们从脑子里挖出来——《紫色月季保养之法》,阿伦.维斯塔特。在学校的书架上甚至标注着科普类,却是不折不扣的宗教书籍。难不成那本书真有什么魔力?仅仅只是遗忘,还不够让我相信。

那张抄写的纸还在。如何炮制紫色月季的方法也在上面。我今天恐怕要回一次学校,学校宿舍的窗台上还放着我的西红柿、生菜与紫色月季。月季是我随手插的枝条,但最后竟然在土里生根了,我没有用药,它的切口却如此有活力。这也是那位的特点吗?

说来难堪,我总觉得试试也没事。虽然阿伦写的是宗教书籍,他的笔触却严谨而细腻,犹如一名真正的学者。某些宗教活动里也有过将紫色月季研磨成粉服用的事迹,没听说吃死过人。加上福利院最近貌似被某个臭名昭著的结社团体视为敌人,争端已经避无可避。就算我不想回报福利院,以他们的事迹来看,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倾向已经够明显了,我可不想在某一天被人“溺于河”。

简而言之,我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那个结社团体热爱勾连权贵,成员以当大人物的情妇为荣,就算有门路,也很难逃过被天天惦记的命运,大约总有一天要死于枕头风。

我打开自己做的魔法载具,回到了学院。

炮制月季的方法简单又复杂。仪式要求作业人用紫色月季枝条上的刺.刺破自己的胳膊,伤口只能在某一处特定的步骤做完之后割开,且仪式要求的伤口是指定的七处。也就是说,我必须按照要求的那样处理月季,同时不使那些刺扎到我的手上,开始时不算太难,但随着步骤的推进,那些刺越来越锋利。直到处理完成,我才猛然发觉,我已大汗淋漓。锥形瓶中紫色的药剂并不安静,它压迫着瓶内的空气,仿佛时刻在渴望流出。那些步骤,只是将月季中的紫色引入药剂而已,唯有在我伤口中流下的血,似乎为它带来了神力,这才是最重要的原料。我想,阿伦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信徒。神力会引来神明的注视,非信徒之身绝难敢为之。

这东西更像毒药,书中却明确提出了口服。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神祇的信仰者并不多见,这套把式该说不说,十分惊悚。经过三分钟的内心斗争之后,我还是喝下了它。

在我的意识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相当中性,我大概没有办法通过音色、声调等因素判断性别。

“您好?”我像发起通讯那样试图向对方搭话。不知为何,那边传来了像是翻阅纸质文件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新月档案馆。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相当专业的营业语气,比起新月的梦境更像是某间办事处,幸好我早有腹稿:

“我是应聘者。请问能在哪里入职?”

对方诡异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说:“如果您指的是寻求扬升——那么您请听好,‘我们洞开,我们揭示,我们的伤口其数为七,新月临于其上,正因她既是治疗者,又是杀人者。大限将至之前,在罗盘中刻下七种面相,待七之数完成,夜幕流下汁液,守卫者敞开生与死的门关,则在道路之中寻找神圣伤口,那里自有接引人为你送行。’需知:面相暴露于体外之时不得耗尽自我,否则灵魂融解,万事皆休。”

谜语也是考验?我暗自思考。

“罗盘现在就在你的体内;也在醒时世界的荆棘中。”

“新月是夜晚的伤口,是光的钥匙。当人寻求敞开,可以在夜晚入此地之梦。”

他——或是她,话音未落,我便醒来了。突兀的结束好似伤口,在我的心内留存。而我的身体里多出了另一道伤口,不可接触,不可言说,但我知道,那便是罗盘。它是谜语也是伤口,语言在此时显出它的威力:那人对我讲述有关“开启门关”的谜语,于是语言便在我的体内留下伤口,作为神明的标记,与谜语的居所。

罗盘。它的确为我指明了方向,我的脸上浮现喜色。七种面相是罗盘内所指的七个身份,它们有的高贵,有的平庸;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将之“包含体内”的标准也各不相同。但它总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起码提供了一个去处。

我看到一个学者:他是某间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家里和某些贵族之间有些关系,因此着迷于古代文献的解读的他得了这个职位。否则以他的虚弱体质和不善言谈,倒真的有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我急需一个能够接触到宗教文献的身份,谜语尚且需要解读,那其中还隐藏着“万事皆休”的风险,我需要知识来照亮我的路途。

而这位图书管理员——在即将到来的季月(六月)里,会因脑部受伤而魂归西天,那时我将代替他领市里的薪水,而我现在用的这个肉身,会在新月之内保存,完成扮演之后,则可以通过仪式来使自己的灵魂“归乡”,面相也将一同回归自我,或者说,作为我的“多重自我”而存在,包含于内,永不分离。

而我需要在那个注定到来的日子之前解决福利院的问题和我的去向。魔法学院的毕业不是问题,这种偏僻地方的教育资源匮乏,管理松散,尽管我们的学院长是个富有责任心的人,他也只是规定学生必须通过考核才可以毕业,至于后续发展,自求多福。

我已经能够通过考核。之前待在这里,是因为虽然资源稀少,但院长开放了他的部分私人购入的书籍供给学生阅读,而我作为孤儿,只有这一条渠道可以接触到魔法相关的资料。现在我已经将它们全部读完了。

正在我起身,想要提前去报名考核的时候,房间门口传来了叩门声。我透过门缝观察,看见白鸽塔的埃德塞尔神官正拿着一纸契约站在那里。我打开了门——毕竟宿舍楼的门锁年久失修,如果有人要对我动手大可破门而入。

他顺手关上门,低声和我说:“福利院的土地归属今早到了我们那边,总教堂发来的,”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你懂得”,“没有经过任何审批程序。我们之前和尼科尔先生见面,也是因为别的事情。”

“这事麻烦大了。”他最后总结道。“我和尼科尔先生谈了谈,他说福利院已经无法继续经营了,先把你的问题解决。”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