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外面有啥消息哩?”他憨笑着问道。

货郎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背微微有些驼,五官稀松平常,但是一双眸子里却隐隐透出精光。

“旁的也没啥稀奇的事,不过,这几日我在四里八乡走动时,老是听见有人议论一件事,你猜是啥?”货郎故意卖了个关子。

“啥子嘛?”印廿四顿时来了兴致,噌的从梗上站起身凑了过来。

货郎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老哥,你还不知道啊,他们说这西天上的弥勒佛爷就要下凡,而且你猜怎的?嘿,就降在咱果州这地界上,到时候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都要被他老人家给收了去!”

印廿四瞪大了眼睛,有些半信半疑地问:“这话真不真切哩?“

“咋不真切?西边小角沟村的王保正你可识得?他老人家那许多见识,竟也这样说!”货郎一副信誓旦旦的神情。

“哦哦,那定然是真的没错哩!”印廿四讷讷地说。

王保正他认得,是管着周围好几百户人家的都保正,家境殷实,是本地的形势户,平日里负责乡间的赋税征收和治安。他还号召乡间的富户出资把县城里的先生请下来给子弟们教书,也算是有几分乡贤的意思。他说的话应该比较靠谱。

“嘿嘿,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都是些本分的老百姓,佛爷再怎么打杀也不会轮到我等头上。”

货郎说完便重新挑起担子向村口方向走去。

印廿四看看天色,也招呼儿子一起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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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充县,县衙。

按照宋制,每年的秋税必须要在阴历十一月前全部解送完毕,所以县衙中的胥吏此时大多已被派下乡督课,整个官署里冷冷清清,只有位于东厢的押司厅中隐隐传来嘌唱之声。

陈迴正微闭双目惬意地陶醉在实在有些淫靡的小曲儿中,而演唱的歌姬是他刚花了整整二百贯从瓦舍中买下的。

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是他的须发皆已斑白,瘦削的脸上也布满了被岁月斧凿过的痕迹。自打从父亲手中接过押司的差使,一晃眼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十几任知县走马灯般来了又去,但是他,和唯他马首是瞻的县衙胥吏们却稳如磐石,仿佛他们才是这座衙门里真正的主人。

事实上这也绝非什么戏谑之词——尽管知县名义上是一县之主,但大多做官前专心于举业,只会作诗词文章,对于经世济用之学只能泛泛而谈,更遑论具体的治理实务。因此做官后,面对千头万绪的公务,只能依靠下面的幕职曹官和胥吏去完成,尤其是胥吏,他们才是真正管理基层事务的专业人员。

州县中的胥吏往往长期把持着特定的政务,有的甚至代代相传,久而久之,很容易形成官弱吏强的格局。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坐堂官会选择与胥吏合作分肥,偶尔试图对其进行打压的,除非有特别强大的后台,否则一旦底下的胥吏阳奉阴违、消极怠工,误了朝廷的差使,州县官轻则要被朝廷责罚,重则官身也可能不保。

“押解今年第一批秋粮的日子快到了,此事你务须上心,如今的县尊待我们不薄,这些公事上我们还是要多加维护。”陈迴开口对身边奴仆装扮的老者吩咐道。

“回老爷的话,第一批粮虽然都已经押了上来,但河上的官船前一阵子都被我们调去合州买货尚未回航,现在运粮实在没有大船可用。”老者为难地说。

陈迴听了缓缓睁开眼道:“各处渡口不是有客船吗,调来几艘应急便是。”

“可是,各处渡口向来人烟辐辏,现有之船本已不敷使用,贸然调走客船,恐怕、恐怕……”

“有什么打紧,多增加几艘浅底小船暂时用着便是。”

“额,是、是……”

“另外还有一事需要报老爷知晓,最近各处乡间谣言四起,说有弥勒即将在果州下生,必要铲奸除恶,涤荡妖氛云云,传得颇有鼻子有眼。”

“这种乡野愚夫愚妇间流传的无稽之谈也需报给我知道?哼!”

陈迴轻哼了一声,然后又把眼睛闭上,指节跟着曲子的韵律在大腿上敲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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