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西充县,琉璃镇。

一个钉饺铺子前,四、五名青皮喇虎正在围殴一个男子,男子用手护住头,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躲避。

边上一个妇人跪在一名身着衙役公服的人跟前苦苦哀告:“八王爷爷,您就暂且饶了我家男人吧,欠的三百贯我们一定尽快还上,不过近来生意实在不好做,求您再宽限则个……”

衙役是个身高接近八尺的大汉,当面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可一副尊容则实在会让人心生鄙夷——一对吊梢眼透出一股乖戾之气,蜡黄的面皮上布满鱼鳞状的皮屑,下颌骨夸张地向前凸起,一小撮鼠须也顺着下巴的弧度一根根地向前挺立着。

“宽限?你又要宽限到何时?”衙役此时手里拎了根包着纸的木棍在妇人面前比划着。

“再、再有十日便可将三百贯如数奉上……”妇人嗫嚅道。

“砰!”

衙役手上的棍子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扇形残影后狠狠砸在了妇人的脑门上,顿时皮开肉绽,殷红的血液迸射出来,疼得她捂着脑袋嗷嗷惨叫。

“十日?十日后可不是这个数了,到时候你们还待怎的?爷先请你们吃一顿‘纸馄饨’,再说其他!”衙役一边咆哮一边挥着手上的棍子不停殴打跪坐在地上的妇人。

大概十步外的一个凉茶铺中,坐着三个行商打扮的人,其中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精瘦汉子看着钉饺铺子外正发生的一切,询问边上另一个汉子:“这便是你说的那个陈万八?”

“宫主,正是他,此人一向在这西充县中担着乡司的差使,平时横行乡曲,欺压良善,自号‘八大王’;他的兄长陈迴,是县衙中的押司,更是无法无天,连衙门里的正牌知县都无法制约他,号称‘立地知县’。”

“就算知县治不了他,难道州里的司法官也奈何不得他吗?”

“唉,别说州里的司法官了,您有所不知,就在去年,本路提刑巡按地方时曾到过这西充县境,当时收到的告发这陈氏兄弟的状子就不计其数,提刑老爷当时也出了判词,说是要将这伙恶吏统统刺配边远军州,但是后来听说因为知县出来维护,改成在县劳里拘禁,可没过几月便不了了之,他们就又都出来为祸乡里了。”

“哼,现如今这王法果然连个屁都不如,倒是让这些卑贱的胥吏作威作福了!”精瘦男子冷冷地说,片刻后又问道:“你确定这陈氏兄弟的巢穴就在此处?”

“定是错不了,镇口那片宅子就是他们的,不过陈迴平日里要去县上点卯,留这陈万八在镇上盘剥商户。”

说话的精瘦男子正是通天教红阳宫的宫主郑应臻,前一阵子接到掌教令的命令,要将通天教的势力尽快渗透进果州县乡都保的各色职役中。西充县正是红阳宫管辖的范围,他已经提前对县境内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探查,此番便亲自过来坐镇实施。

郑应臻出身小商贾人家,后来因为不堪家乡胥役棍徒的高利贷盘剥,举家逃了出来。父亲在逃难的路上就病死了,他和母亲两人流落到果州。因为小时候跟着乡里的塾师发过蒙,会写字算账,所以就在南门津码头上当了一个记账的书手,每日赚点糊口钱。

但客居异乡,无人照拂,母子俩一直过着十分清贫的日子。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加入了一个叫做通天教的教门,因为这样每天可以多得到些牙人的活计,多赚不少钱。他自然明白这通天教是什么货色,虽然现时是落魄了些,但识得几个字的他也向来以读书人自诩,对这些装神弄鬼的勾当不屑一顾。不过管他呢,只要能给自己荫庇,暂时的趋附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有一天,在白莲寨的广场上,他亲眼见到那个新来的教主雷霆一击殛杀了僭越的前教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奈何这怪力就如此具体真切地发生在眼前,他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因为过于惊骇而颤栗不止。

从那时起,他就陷入了狂热的宗教热情中,决心为了教主献祭自己的全部。元来奉教主之命大搞清洗时,他多次主动献计献策,得到了他的赏识,不拘一格将他提拔到红阳宫宫主的位置上。此番接到了新的任务,他必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

“吩咐你们去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沈应臻一边喫茶,一边询问身边的汉子。

“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些人前几日就都散布到了乡间,况且我们经营多年,此地本有不少教众可以接应。”汉子胸有成竹地回道。

“恩,如此甚好。”沈应臻手里摩挲着茶碗,眯着眼看着前方,那群胥吏此时已经散去,留下钉饺铺前的一对男女在地上不断蠕动呻吟,周围不时有人驻足叹息,却无人敢上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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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充县,白鹤村。

刚过立冬,正午的太阳稍稍驱散了些深秋的萧瑟。印廿四和他的长子正在田垄边的空地上晾晒稻谷。今年雨水不多,影响了收成,交完秋粮和青苗钱的本息后,估计又没有多少可以剩下,一想到一家五口这个冬天该怎么过活,印廿四就郁郁不乐。

他坐在地埂上揩了把头上的汗,抬眼见一个货郎一边敲锣一边吆喝着朝这边走过来。农闲的时候,经常会有这样的货郎挑着担子行走在乡间,用各类杂货与乡民们交换谷物等农产品。他们不仅为闭塞的穷乡僻壤带来了紧俏的城镇商品,还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货郎经过身边时,印廿四向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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