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与果州州城隔江相对的东岸地区,山岭纵横,其中有座山因其起伏的山势酷似一锭元宝,于是被当地人称为“元宝山”。

元宝山中有一处山坳,面积很大,地形平坦,其上建起了一座规模颇大的山寨,名叫白莲寨,此处正是民间秘密宗教通天教的总廷所在地。

今天是宁宗开禧元年的九月初九日,照例是通天教举行法会的日子,每逢这一天,散居在州境各处的教众就会汇聚到总廷朝圣教主,上供香火例钱。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如今通天教的机构与人员设置已相当完备。总廷中,自教主之下有监教掌教令、护教法王、崇教使者、奉教使者等各种名目;总廷之下,有光明宫、无极宫、白阳宫、红阳宫和青阳宫等五处分廷,分别位于果州境内的中、东、北、西、南五个方位,由一名宫主总领其事;每个宫下辖数量不等的坛,各由一名坛主统领。而在最基层的教众中,施行的是传统的师徒制,由一名师父带着若干名徒弟进行修行,教中行赏罚时采取师徒连坐,故彼此之间实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从嘉和胡樊二人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流裹挟下,行走在曲折的山路上。人群中大部分都是些粗布短衣打扮的农人、脚夫、小商贩等底层劳动人民,很少见到身着绫罗绸缎的有钱人。队伍虽然拥挤,却没有听见有人喧哗吵闹,可见教规对人们的约束颇为严厉。

在山间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山路尽头的总廷入口终于在望。入口处设置了高约三米的防御性的石墙,中间是一座木质门楼,两边则与绝壁山崖相连。只见门楼上旌旗招展,不时有身着黑色斗篷、面覆黑巾的教中护卫往来巡逻。

和人群一起穿过门楼的时候,李从嘉惊悚地发现门楼上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门楼内视野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坦山坳,山坳的北面是一座三开间重檐歇山顶大殿,左右两侧对峙分列四座稍小的殿,中间围成的空地足够容纳五千人进行集会。

教众们须在各自师父的带领下先前往代表本宫的殿前缴纳香火钱,然后再到广场上统一朝拜教主。李从嘉他们三个都是隶属于光明宫净业坛的小香客,由于光明宫是由教主直辖,所以他们需要去中间的大殿外上供。

正在排队的时候,一个护卫拖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他们身边经过,女孩边走边嚎啕大哭。还有一对男女追在他们身后,看他们满是泥巴的光脚丫子,猜测应该是这附近的农人,那妇人大腹便便像是快要临盆。

“圣使,求求你把我的女儿放了吧,没够的数我一定尽快给教里凑上!”男人苦苦哀求。

“臭乡巴佬,快滚开,你拖欠教中的香火钱,就让这女娃在暗门子里偿还吧,嘿嘿~”一个护卫一脸淫笑地说道。

“我婆姨肚里的娃娃都还没有落地就要上供香火钱,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啊,我要见教主,让他老人家给我做主!”男人一边嘶吼一边上手与护卫拉扯起来。

“你这粪坑里的蛆虫竟然还想见教主,看某今天就让你去见阎王!”

护卫一脚将男人踹倒在地,解下腰间的佩刀,用刀把狠狠敲击男人的头部,不一会儿整个脑袋就成了一个血葫芦,男人闷哼几声昏死在地上。他婆娘扑到男人身上替他抵当时也被护卫一脚踹在肚子上,呲着牙满地打滚。

周围的教众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没人站出来为这一家人说句公道话。最终那对夫妇被人拖走,据说会因为藐视总廷被扔下悬崖喂野狗。而小女孩儿则被押到门楼边的一块空地上,那边已又不少人蹲坐在地上,像牲畜一样等待着被送往市场交易。

“大哥,上次你说会搞定上面,没开玩笑吧?”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事,樊双喜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道。

“是啊大哥,这些厮忒心狠手辣,咱兄弟可不兴触这眉头啊!”胡大牛也急忙附和。

“那是自然,我这做大哥的什么时候诓过你们,都把心放肚子里吧。”李从嘉虽然嘴里说得轻松,但也有点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纰漏。

接近正午的时候,三个人终于来到设在大殿台基处的上供地点,两个账房先生坐在一张书案后面,一个负责收钱点算,一个负责记账,他们身后是一筐筐装满钱引(按:宋代在四川地区流通的一种纸币)、铁钱和其他等价物的竹筐以及七、八名负责警戒的黑衣守卫。

李从嘉站到了桌案前,而胡樊二人则低着脑袋缩在他身后。

“哪个坛的?”

“我们三个都是净业坛的。”

“姓名。”

“李从嘉、胡大牛、樊双喜。”

“加上你们师父曾老三,四人一共须缴纳二十贯。”

“没有!”

“嗯?没、没有是啥意思?”负责点算的账房先生一下愣住了,交不出钱的他们每天都会遇到好几个,但通常都会主动哀求希望可以宽限些时间,像这种上来就大马金刀说没钱的主可是头一回遇到。

身后的胡樊二人听了这话顿时呆若木鸡。

李从嘉继续不急不慢地回答:“我们没有钱,呵呵,就算有,也不会上交一文钱!”

附近听到这话的人已经开始有些骚动起来,引得广场上其他地方的人纷纷朝这边看。

“来、来人,快把这三个人抓起来,快、快抓起来!”账房先生颤抖着下巴向站在身后的护卫嚷道。

李从嘉趁着护卫还没有近身,蹭的一下跳上桌案,大声向广场上的人群吼道:“陈应魁借弥勒之名为非作歹,多行不义,他才是粪坑里的蛆虫,总有一天会遭雷殛!”

话音刚落,四、五条大汉已经扑到身前,把他摁倒在地上,同时被抓住的还有已经面如死灰的胡大牛和樊双喜。不过,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已经在广场上引发了一场飓风,人们不顾教规纷纷议论起来,开始还是窃窃私语,后来竟变得熙熙攘攘,虽不断有黑衣护卫进入广场弹压,但依然无法制止人群中的聒噪。

“快、快去禀报元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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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元来看着已经被绑在大殿前那株龙华树树干上的三名少年时,实在想不出他们究竟因为什么理由才干出这样癫狂的事情。

“你就是李从嘉?”元来用温和的语气提问,眼神却在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少年的眼睛,似乎希望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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