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烽烟难解心中意14(1 / 2)
十日前,王都域边境,烨城。
长夜漫漫,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自那场惨烈的决战过后,接连数日,烨城上方始终浓云密布。
一身灰色长袍的幽朔城主静静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那片被氤氲旋转着、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白雾笼罩的边城。雾中仿佛有许多身影正在蹒跚行走,只是似真似幻,难以分辨。
幻境中的力量即将耗尽,笼罩烨城的无根瘴也即将散去。曾吸入瘴气的人会如神巫所言忘却这段记忆——其中包括楚国的军队,与那个不可一世的楚公。
但却不包括那支误入烨城的王军小队。
他们的虽然神智清醒,但一举一动自然也在监视之下。原本赫连绦以为这些人不过是王朝忠诚的部下,即使主将身死也不惜拼死回到王都,去用自己宝贵的性命尽忠。
但他们所携带的那个蕴含有强大灵力的包裹,令幽朔城主十分在意。
会是什么呢?
难道,会与那个大祭司正在寻求的秘密有关?
赫连绦陷入了沉思,神情漠然,眉头却微微蹙起。
静谧之中,一缕缕淡淡白雾自四面八方飘来,缓缓在灰衣人身后聚集起一个窈窕曼妙的人型。
少女空灵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哥。”
“怎么样了?”
少女沉思片刻,轻声答道:“大祭司于王宫中构筑了一处阵法,似乎想要亲自入阵。现下天塔守卫薄弱,是个好时机。”
幽朔城主缓缓点了点头,道:“很好。”
“我们……真要这么做?”绪儿的声音有些迟疑。白雾中的人影似乎轻轻抬起了手,抚了一下耳畔的长发。
赫连绦叹了口气,道:“原歧将皇天之印藏得太好,而厚土之印又有先代神巫留下的灵力镇守。若要破除伏英结界,我们别无他法。”
雾中少女也轻声一叹,声音听起来缥缈而梦幻。
“这么多年,即便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即便我们早就没了退路,即便大哥他……做了那样的选择。我不敢去想,我们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绪儿低声说着。微风乍起,将白雾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仿佛将要散去似的。
“初代神巫大人与初代天塔祭司将怨煞之气封印在幽朔城地下时,又可曾想过如今局面。”
“而到一切结束之时,我们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赫连绦摇了摇头,定声说:“往事已不可追,未来更不可期,我们唯有着眼当下。怨煞之气愈重,城中罹患恶疾之人愈多。你我既为城主与神巫必须担起责任。即便面对血海尸山,背负万古恶名,也绝无退路。”
“可是他们,可是我们……何其无辜。”
“是啊,但或许这就是代价。”赫连绦侧了侧头,微微苦笑道。“获得了不同寻常的力量,便要承担随之而来的代价。这便是天道,盈亏流转,自有玄妙。”
绪儿沉默了片刻,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赫连绦的目光逡巡在烨城弥漫的白雾之中,灵力所及之处,确实已经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他们已经离开烨城,想必是向王都去了。”
“那几人手中所持的秘宝竟有如此威力,能让他们不受幻境所困?”
灰色长袍被风扬起,幽朔城主负手而立的身影仿佛突然从坚定变得孤寂。
“是大哥留存在杀阵中的残魂帮了他们。阵眼被毁,杀阵已经随之崩塌。”赫连绦沉沉说道。“你不必为此分心,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们。”
又是一阵风自天际袭来,雾中少女的身影几乎又被吹散。
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遥不可及。
“天塔祭司与王族的秘密不久便会被揭开,如有新的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你。伏英上我留下了灵息,一旦时机成熟,我立刻动手。”
少女的话音与身影随着夜风远去。那散发着微光的淡淡白雾也四散开去,渐渐湮没在夜色之中。
赫连绦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他的面前是广阔的平原与奔流的涔水。回想这十几年,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挑起战争。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直视镜中那个鬓角斑白,满面风霜的中年人。
是从什么时候带上了那副面具?
永远冷静,永远淡漠,永远波澜不惊。
又从什么时候,他彻底放弃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幽朔城主低下头,看着自己虚握的右手。
或许就从他发觉——无论自己拥有再大的力量,也终归无法左右命运的那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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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烨城以北十里,浮玉山中。
包悯一行在那个小包裹的帮助下成功突破了迷瘴,离开了烨城。
夏秋之交的夜风已经有几分凛冽,众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山洞,生火休息。
接连数日紧绷的心神随着幻境崩塌终于得以放松,但重逢又失去的痛苦依旧沉沉的压在每个人心上。
山洞里,火堆的毕剥燃烧声显得长夜更加静谧。
月色明亮,高悬在浮玉山山顶。
陆桦守在洞口,靠在坚硬的岩石上抱着双臂。
他的目光落在幽暗的树林之中,没有聚焦。沉郁许久的心情令他感到非常疲惫,幻境中的场景反反复复在眼前浮现。
尤其是最后那一刻……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陆桦没有回头。
晁英走了过来,拨开地上的杂草,靠着洞口的另一侧坐下。
“真安静啊。”晁英低声叹道。
陆桦仍然抬头望向高悬天际的明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陆桦,人总得向前看。”晁英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高远的天空。“将军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已经发生过什么,他都不会耽于过往。”
陆桦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六岁便成了孤儿,在王都四处流浪。若非将军将我带回去,这世上早已没有陆桦。”青年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涔水之战,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况且没能亲眼见到将军……殉国,我便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
晁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同僚。他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做一个倾听者,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陆桦的神情已经不再是悲苦惆怅,还是一种淡淡的麻木。
“直至幻境崩塌,亲眼看到将军的残魂消散。我才真的明白,他已经不在了。”他依旧望着那轮遥远的明月。“从被他救回金狼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会用一生来报答他。”
“我不分昼夜,日日练刀。南征北战,从未惜身。固然如此,也未能回馈将军恩情之万一。但如今,他不在了……”
“待到此间事了,我又该何去何从?”陆桦低声自问。“我真的不知道。”
晁英看向面前的青年,温声安慰道:“既然想也无用,便走一步是一步吧。”
“你回头看看我们这几人。”晁英接着说道,话音平和而沉静。“哪个不是跟着将军冲锋陷阵,百死不悔。我虚长你与吕云几岁。虽有家室,却从未因此生出一丝怯懦之心。若我怕了,你嫂子第一个便不答应。”
“但将军说过——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陆桦低下头,喃喃自语着。
“所以。”晁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躬下身拍了拍陆桦的肩膀。“前路还长。先将包老板送到王都,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陆桦也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除了继续走下去,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山洞里,篝火旁,白子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吕云坐在一旁,抱着双臂闭目养神,而包悯正在怔怔地望着火堆出神。
“现下距离王都大约还有三日路程,一路上都未曾见到楚军,想来他们还被困在烨城之中。”白子方喃喃说道。“但那个迷瘴,究竟是何人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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