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尘封之事(三)12(2 / 2)

而他的身侧是卫城将军赫连绍。

而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是官居六卿之一的阳夏重臣,长公主之女林迦的新婚丈夫,沈冲。

阳夏王后清丽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她放下试图触碰原歧的那只颤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旁,然后紧紧握成了拳。

这是……另一场预知梦。

“王上,此处便是地宫甬道入口。”朔璇对着身侧的黑衣祭司点了点头,冷静的话音回荡在几人之间。“甬道尽头便是封印之门。需封印钥环、秘锁之心与秘法咒文共同开启。当然,还需要王上亲临。若没有原氏血脉,解封之物同样无法使用。”

原歧点了点头,沉声道:“走吧。赫连将军、沈大人留守此处,不许任何人进入。”

两人得令,行了一礼,便分列两旁。原歧一撩衣袍,跟着朔璇向阶梯下走去。

褚南也连忙跟了上去。

甬道的阶梯很长,烛火在两侧的墙壁上闪动着,好似陵墓中的长明灯。两人的影子被烛光拉的长长的,交错着呈现出诡异的姿态。

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之中回荡。仔细听去,仿佛还有水击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滴滴答答,似近似远,难以捉摸。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甬道中心忽然亮起一点微光。

“快到了。”朔璇在原歧身前慢了脚步,低声说道。

光芒随着距离的接近越发的亮了,紧闭的两扇石门出现在了甬道尽头。青蓝色光自石门的缝隙之中涌出,将甬道映的大亮。

褚南跟在原歧和朔璇的背后。随着石门的接近,她的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王上,请持钥环。”朔璇平伸右手,左手结印,幽暗诡谲的紫黑色光芒暴起然后熄灭,一个圆形钥环在光芒散尽之后安静地出现在大祭司的手心。

原歧伸手接过钥环。而钥环接触到他指尖的那一瞬,石门上骤然亮起一个奇异的法阵。那圆形法阵同样散发着淡淡的青蓝色光芒,许多无法识别的字文环绕着法阵中心缓缓旋转着。而法阵中心,正是一个圆环形的空位。

朔璇结成一种复杂的手印,继而又变幻几度。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紫黑色光球,层层叠叠的光芒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漂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着。

寂静中,朔璇面前的光芒逐渐扭曲拉伸,缓缓移动,组成了一篇文字。那些文字与法阵上的文字一样,与阳夏如今通行的文字十分相像,但仔细看去却又不同,极难辨识。朔璇盯着面前浮在半空泛着青蓝色光芒的文字,缓缓吟唱起来。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在幽深的地底甬道之中回响。随着歌声,那颗光球竟缓缓向着原歧掌心飞去,然后落在钥环中心。

咔哒。

机括合拢。

紫黑色的光芒如长鲸吸水般被原歧掌中的物事吸纳。褚南伸着脖子看去,钥环已和一块温润的玉盘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诡谲的紫芒不再,此刻流转出着的是与石门法阵一样的淡淡青光。

“王上,钥石已恢复。只要将钥石还于法阵,石门便可开启。”

原歧点了点头,只是他的手却有些颤抖。

违背祖训,打开封印了几百年的地宫……

任谁心中都会有些不安。

褚南担心地看着站在身旁的丈夫。相伴数年,她觉得自己了解原歧。

了解他的理由,了解他的心镜,了解他身处高位身不由己的烦恼。

“王上……”

褚南的眼睛有些发酸,她低声地唤出了那个没人能够听见的名字。

年轻的阳夏君主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拿起钥石,缓缓向封印接近。

朔璇看着那青色的法阵旋转的越来越快,眼中却并非期待。

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钥石即将接触到石门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它吸附。

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响过,那块钥石竟嵌在了石门正中。飞速旋转的法阵从外向内逐渐消湮,直至化作点点清光,消失在安静的甬道之中。

而那扇封闭了数百年的石门,正在缓缓的向两侧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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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眀宫的红烛已燃了大半,这个长夜,又要过去了。

原歧此刻正握着妻子的手,靠在一旁沉沉睡了过去。

明镜轻轻叹了口气。

阳夏王絮絮叨叨说了半宿,只是褚南始终沉睡着没有一丝回应。

“我母亲并非王后,自小我便与母亲住在偏殿。生活的很辛苦,但也很平淡。”

“后来,我长大了。母亲说也许我应该去宫外看看,看看着广阔天地,大好河山。于是我结识了阿绍。你知道的,他是我最重要的挚友。回宫之后,我就把父王赐我的那柄龙渊剑送给了他。”

“后来,母亲病亡,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只是听闻,她死前唇色泛紫,神志不清,呻吟了一日一夜,才终于解脱。那时我才明白,无论我们躲到哪里去,有些注定的宿命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后来,我费劲心思终于爬上了这个位置,阿南,我做了很多如今我不愿再去回想的事。我终于穿上了王服,站在了这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父王最后的那个眼神。我问他,我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没有回答我,只说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后来,天塔祭司为新君占星。星盘说我会于东南方找到那个拥有伴星之命的人。于是,我找到了你。阿南,我始终记得那天。碧海倾波,你站在船头,衣袂飘然,恍若天仙。”

“后来,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和沈冲一见钟情,吵着闹着要我牵线搭桥。那丫头性情素来张扬,直来直往,但从不僭越。沈冲亦有经世之才,他们俩确是天作之合。那日我告诉沈冲将为他赐婚,他走在花园里,竟然刚好碰见了姑姑和伽儿。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便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

“后来,我渐渐的便不再纠结于爱与恨。往事已矣,如今我是阳夏之主,有远比爱恨更加重要的东西。阿南,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千若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她作为楚公的亲女儿,却被送来当作贡赋之物。若连我也不能照拂于她,她便会同当年我与母亲的处境一样。”

……

只是这些种种在明镜听来都更像是借口,用以宽慰自己、粉饰帝心的借口。

因为二十年后,他失去了他的王后,他没有好好照顾原千若,他流放了沈冲,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友走上必死的绝路,他让自己年轻的儿子担起末路王朝的重任,他任由这个属于他的家国,走向灭亡与倾覆。

明镜的心里忽然感到愤恨,只是片刻,他便释然了。

沈家的人都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某样东西,便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他的父亲是这样,他也是。

无论少年时过的多么辛苦,无论如今他面临怎样的困局。既已是天塔大祭司,受百姓供奉,他便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直到最后。

“别……”一句梦呓忽然响起。明镜骤然回神,发觉榻上的褚南此刻仍然双眼紧闭,但不知何时竟是渗出了一头薄汗。眼皮下的眼珠正不安的转动着,她的嘴唇颤动着,似乎在喃喃着什么。

她还没醒,但一定是一场噩梦。

明镜看着那个深陷梦魇中的女子,心中不忍。

她脆弱的如同一个琉璃娃娃,苍白的面容仿佛一碰就碎似的。可她却又是那样坚强,身负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忍受着梦魇的折磨,却从未抱怨过一句。

褚南的呼唤细若游丝,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是身旁的丈夫却没能听到,仍然沉沉地睡着。

唯有明镜这个身在记忆与时光罅隙之中的局外人听到了,但却束手无策。

“别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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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它!王上,别碰它!”

地宫最深处,冷的彻骨。

密室的穹顶的上方有一块透明的圆形区域,此刻扎着数根冰柱。冰融化滴落的声音在静寂中回荡着,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原来地宫正是位于天塔正下方。冰柱扎根的透明区域,便是天塔底层供奉着东陆女神像的濯洗池底。濯洗池的一半在天塔中,而另一半便在地宫内,蕴含着天塔祭司灵力的池水顺着晶莹剔透的冰柱正向下一滴滴向下滴着。

而那片冰柱下方是一个圆台。其上正正的插着一柄剑,滴落的水顺着圆台周围的缝隙流入放置长剑的凹槽中,然后没入石缝,消隐无踪。

那柄剑的样式古朴,除了剑柄处镶嵌的一颗泛着冷光的墨绿色宝石以外,再无其它装饰。剑身上铭刻着繁复的字纹,而剑刃历经数百年依旧锋利,泛着冰冷的光芒。

当原歧的手将要落在那柄剑上时,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诡异的笑声。

褚南的心中忽然觉得异常不安,她扑了过去,脱口喊道:“别碰它!”

只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原歧的双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褚南清晰地看到,她所熟识的那个人眼中掠过了一抹冰冷的墨绿色光芒。

“终于。”

阳夏王的声音有些隐隐的急切与疯狂,他双手用力,向上拔起了那柄嵌入石台之中的剑。

长剑离开圆台的那一瞬,一阵罡风扫过,扬起两人的衣襟。穹顶的数根冰柱突然碎裂,一簇簇的掉了下来。

白衣如雪的天塔大祭司沉默地站在原歧身后,右手结印,金色结界霎时将原歧笼罩。结界之力将掉落的冰柱弹开,晶莹的光芒坠落在地,纷纷摔的粉碎。

散落的碎冰之上,耀眼的光芒之中,年轻的君王一手提剑,另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长剑冰冷锋锐的剑身。

随即,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与杀意,轻轻笑了一声。

“是时候让他们见证,原氏王族的真正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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