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朔之变(二)(1 / 2)

在包悯与白子方莫名其妙被卷入过去时,吕云几人回到了第二重幻境那座空荡荡的祭坛旁。

缓缓上升的光芒仍旧安静的旋转着,但祭坛中央的白衣少女此刻正沉睡在黑暗的山洞之中。灰衣青年凝视着祭坛,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不会是阵眼。”他十分确定地说。

陆桦奇道:“为何?”

“这些辉光是某种灵力无疑。但这种灵力与整个幻境浑然一体,我无法将之抽取或是纳为己用,因为它被固定在此。也就是说,它只是幻境的一部分。”青年沉声说道。“而阵眼并非如此。阵眼所蕴之力强横非常,它来自幻境之外,是构筑阵法之人用以镇守整座法阵的。这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看到阵眼时,立刻便能够发觉它的原因。它与整个幻境一定截然不同。”

力量强横……与众不同……

吕云心中仿佛有电光一闪而过,只是它消失的太快,他没能抓住。

“所以这祭坛之所以发光,只是因为构筑幻境之人想让它呈现这个样子?”吕云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说道:“不全如此。修习术法有许多种类别。有人擅用自然之力,有人长于心魂之法,另有占星卜命、研法造术等等分支。而幻境之法便是依托筑法之人的心魂之力。但人心最不可测,即便面对自己,有时也难以控制自己想些什么。因此往往幻境构建时,会藏有筑法之人记忆……的痕迹……无论真假……”

青年说着说着,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目光,茫然地逡巡着。

“这里是……他的恐惧。”青年喃喃说着,目光最终停留在空荡的祭坛之上。“他害怕最终幽朔城会彻底覆灭……阵眼其实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

“阁下没事吧?”吕云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青年霎时从沉思中回神。

“我没事,抱歉。”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们该去哪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但青年哀戚而沉重的神情倒映在几人眼中,一时间,仿佛他们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心中有些不安。

青年引几人站上祭坛,紫芒一闪而过,几人霎时消失在原地。

空荡的城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从没有人来过。永恒的长夜与风雪笼罩着它,一如一个迷失在时间长河之中孤独的旅行者。

随着光怪陆离、天旋地转的感觉停止,几人再度回到了幻境深处。然而甫一站定,吕云便发觉此刻天正大亮着,祭坛四周三三两两、稀疏地围着几个人。

他们都是幻境中的居民,身着与绪儿样式相似的衣着,只是简朴很多,但每个人裸露的肌肤上都有着溃烂的痕迹——有的在脸上,有的在脖颈,有的在手臂,看去有些可怖。而他们手中都拿着家伙,有的是农具,有的是木棍,有的则是发着凛冽冷光的兵器。

他们沉默地站在祭坛四周,似乎对吕云几人的突然出现毫不惊讶,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正当众人在沉默中僵持时,灰衣青年低声说了一句:“快跑,去山洞!”

几人立刻动起了脚步,跟随着灰衣青年向山洞方向跑去。而就在他们动起来的同时,那些居民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十分灵巧,有些移动的十分缓慢。但没有例外地,他们都紧紧盯着吕云几个外人,双眼呈现出呆滞的死寂。

“他们怎么回事?”陆桦气喘吁吁,侧身躲过砍下来的一刀,扬声问道。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答道:“他们便是这杀阵原初的模样。小心脚下!”

几人猛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去。陆桦脚下的是一簇干草,他用脚点了点,下方竟是空的。

是陷阱。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脚下更是谨慎仔细。但这一耽搁,又有几个僵尸一般的幽朔城居民举着家伙冲了上来。

殿后的陆桦与晁英好一通闪转腾挪,奈何都是一身轻装,而那些居民又力大无穷,手上的东西竟是夺也夺不过来。

“莫要同他们缠斗,快走!”灰衣青年回头吼道。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急忙赶上了前方几人。

所幸那些追来的居民行动迟缓,还有好些被地上的陷阱绊住。最终在灰衣青年的带领下,他们安然回到了山洞之中。

那些居民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便没有继续追来。

可当几人回到山洞时,却发现包悯与白子方两人正昏迷在地,而那个白衣少女不知所踪。

“包老板!白大夫!”

“别紧张,他们二人呼吸平缓,脸色红润,应当没有大碍。”青年沉声说道。“似乎是因术法之力震荡暂时晕了过去。”

吕云松了口气,向山洞内部走了过去。

“绪儿姑娘不在里面。”他的声音自山洞深处传来。

青年坐在两人身边,眉头紧蹙,陷入沉思之中。一时间,沉默将山洞笼罩。

“阁下可有什么头绪?”晁英看着面前的灰衣青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灰衣青年摇了摇头,却没着急回答。而此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包悯手边,那里正静静躺着一个小布包,只有巴掌大小,却包的严严实实。

他站起身,想要捡起那个包裹。

而就在接触到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指间涌上心头,涌入脑海,涌进四肢百骸。青年的眼神霎时褪去了茫然与混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璀璨的异彩,淡淡的紫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那是他丢失的记忆,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在此。

青年抬起头,看着照顾昏迷的包悯与白子方的晁英,和石壁边望风守卫的陆桦。

他又转过头,看向从山洞深处走来的吕云。

只在那一瞬间,吕云看到了青年的眼神——那是无法言说的信任与默契,那是铭刻于灵魂深处的坚定与沉稳。

那是他熟悉的人,他怎么会没认出他来!

“将……军……”吕云觉得自己的喉咙中仿佛被塞了一块碎石,他艰难地发声,强忍着那几乎令人失控的、想要夺眶而出的酸涩与苦楚。

灰衣青年微微一笑。那一笑仿佛隔了漫长的一生,又像是,短短片刻。

吕云看着那张有些陌生的面容上镶嵌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双眼。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走了过来。

“吕云,拜见将军!”

“这杀阵本是我为叛军所准备的。却没想到,楚公麾下竟也有精通术法之人。”更没想到,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赫连绍咽下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胸中苦涩非常。

陆桦的眼眶仍然有些湿润,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重逢的喜悦。在这种时刻,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追根究底,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连绍,究竟是真是幻。

“我们那时纷纷昏厥,没能按照计划从涔水转向泞水,只好再度回到烨城。没成想烨城里迷雾重重,不仅把厘子丢了,还被困了这么几日。”陆桦有些懊恼,低头说道。

赫连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尹厘应当还在迷瘴之中,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杀阵中的时间与阵外不同,你们又一直待在这里。只待找到阵眼,脱出幻境,你们自会何来何往。”

“那外面的迷阵呢?”吕云沉思片刻,问道。

赫连绍微微一笑,赞许地道:“还是你们吕副将聪明,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陆桦挠了挠头,奇道:“难道这还有什么不一样?”

“我之前说过,此处幻境共有三重。最深处是我的杀阵,已被人用第二层幻境封锁。最外层是烨城迷瘴,目的是困住楚军。就像是改阵之人,用瘴气构筑了一座迷宫。瘴气是真实的,烨城是真实的,城内游荡的楚军也是真实的。他们自然便要遵循昼夜流转。”赫连绍说道。

“而你们走着走着,毫无预兆地掉入了第二重幻境,幽朔空城之中。落入空城的那一刻,你们的时间便已经停滞,因为此处并非真实,而是强盛灵力构筑的一处洞天,用以包裹转移我的杀阵。你们身在此处,自然不必遵循天道,也就没有光阴流逝。”

“那是不是说,只要我们留在这里,就不老不死了?”陆桦双目圆睁,神情激动。

晁英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想什么呢?!”

陆桦捂着脑袋,叹了口气,窝在一旁看昏迷的包悯和白子方去了。

“将军,那你呢?”

终于,吕云还是问出了那一句话。

赫连绍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他轻声叹道:“我已死在涔水战场之上。如今你所看到的,是我留在杀阵之中残余的灵力。待这份力量耗尽,阵法自然崩溃,我自然也会消失。”

年轻的副将默不作声,他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出来。可当自己真的亲耳听到,酸苦又从心底泛起,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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