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归乡之途（三）（1 / 2）

光芒环绕的祭台上，包悯几人围成一圈。少女坐在祭坛中央，双手结印，淡淡蓝芒自手间涌出，将众人包裹。

随着蓝芒渐盛，身边的景物被光芒扭曲，仿若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般。一时间，包悯觉得脚下怎么也站不稳。唯有天旋地转，恶心欲吐。

所幸这样的环境没有持续太久，下一刻，扭曲的景物突然归位——石屋，祭坛，小路，以及永不停息的风雪。

只是那些原本被雪覆盖的断壁残垣已经全然如新，而天却黑了。

少女的白衣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荧光，如同熹微的烛火。几人站直了身子，向四周看去。

墨色笼罩的山谷中，不再是空无一人的废城。每座石屋的门与窗间都透出了微亮的烛光与人影。

他们来到了幻境深处。

“多谢……姑娘！”吕云抚了抚胸口，强压下那种恶心的感觉，却还是不忘礼数，向少女拱手致谢。

少女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她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示意他们噤声。

“这里有人。不要惊动他们。”

少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几人走过积着薄雪的石板路，竭尽全力不要发出声音。

走了片刻，少女在一片山壁间停下了脚步。她抬手指了指面前一簇茂密的植物，对着吕云眨了眨眼。

吕云心领神会，拨开那厚厚的绿叶。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正如一颗没有瞳仁的巨眼，凝视着站在面前的人们。

看着那可怖的山洞，包悯心中突然有些畏惧——此处诡谲复杂，无人可知前方有着何种危险。他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的小包，坚硬的触感终于令他心中生出几分勇气。

“老包，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赫连绍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那是黑云压顶的烨城，闪烁的烛火之中，来自故人的鼓励。

他看向身边几人。这些跟随赫连绍的士兵们都与他那样相似，坚毅，果敢，从不后退，从不放弃。

吕云跟上少女的脚步，晁英与陆桦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而白子方看到有些犹疑的包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包老板，放心，我们定会护你周全。”

包悯点了点头，报以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白子方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之中静谧安然的城池，才是他记忆之中的模样。

山洞里逼仄曲折，半晌竟还没有走到尽头。包悯感到更加不安，只是现下也由不得多做考量。正在他心中惴惴之时，前方出现了篝火昏黄的光芒。

“大哥！”少女惊喜的呼唤了一声。火堆旁的青年抬起头，灼灼目光仿佛穿透漫长的时光，看向隐没在黑暗中的来人。

包悯看着那个一身灰衣的青年，心中泛起淡淡的熟稔之感。只是那感觉一瞬消逝，他未作深想。

白衣少女飞奔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绪儿，又跑到哪儿玩去了？”青年抚了抚少女鬓边散乱的发丝，微笑说道。

名唤绪儿的少女笑道：“大哥你看，我捡回来好几个人，他们从城外来！”

青年的神色一紧，转头看去。

吕云走上前来，拱手道：“在下吕云，这几位是我同乡。我们误入此处，叨扰两位，实在抱歉。”

青年站起身，向他们走来。他的身形颀长，即使此处已非逼仄狭隘的甬道，但他仍是微微弯着身子。

包悯看向那张被火光映照着明灭交错的面容，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吕云心中有些急切，索性直入主题。

“不知阁下可否赐教，应当如何离开此处？”

青年严肃地看着吕云，沉声反问道：“你们如何来到此处？”

“我们几人误入烨城。但城中瘴气弥漫，沿着道路走了不知多久，便落入了此处。令妹带我们进入了幻境深处，我们便跟随她来到此处。”

“烨城？”绪儿看向兄长，眼中写满了疑问。这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名字。

青年看着少女，微微笑道：“别怕，大哥知道这个地方。”

“此处是我们的故乡，幽朔城。”

幽朔城。

一瞬间，如电般的思绪令包悯豁然开朗，他立刻抓住了那缕熟悉的感觉。

他的眼中倒映出青年那沉稳持重的面容。而那张面容与那个铭刻心中的人影缓缓重叠——

“包老板此言差矣。好茶自然要有懂茶之人来品，方能称作恰如其分。”

“老包，请一定赶在楚军到达王都之前，将这样东西交在江海凝手上。”

“老包，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他的眼中种种情绪变幻，直到最终，只剩下怀念。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众人仍旧谈论着眼下情景。

“幻境乃是依托阵法而生。”青年的眉头微蹙，沉声说道。“如若想要脱出幻境，需得找到阵眼，破除附于其上的灵力。”

“阵眼？”吕云喃喃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阵眼或许是一样东西，或许是一个地方，又或许是通过某种秘法才能够显现。但它一定与众不同，一眼就能够发觉。”

“绪儿姑娘曾说这幻境不止一层，这里是深处。我们于外围曾做过探查，并未发觉奇异之物。除了……那个被光芒环绕的祭坛。”晁英思索着，看向绪儿，缓缓说道。

绪儿看着他，眼中却仍是一片茫然。

“祭坛……”她抱着头沉思着。“什么祭坛？”

众人面面相觑。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对几人说道：“她时常意识模糊，记忆错乱。或许上一刻发生的事，下一刻便记不清了。”

晁英看着那个火堆旁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他拉过吕云，附耳低声道：“此处既为幻境，眼前二人或许也非真实。他们的话不可轻易相信。”

吕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青年身上。

“这个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吕云轻声说道。“况且我们毫无线索，唯有一试。”

晁英叹了口气，也只好点了点头。

吕云说的不错，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而此刻，青年坐回了火堆旁，正安抚着少女。

“绪儿，别想了。”他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

可绪儿的脸上神情变幻，乍喜乍悲。

“二哥……”她将脸埋在双手中，声音闷闷的。“他让我留在那里，他说我不能走。否则地下的怨煞之气无人镇压……”

“不会的，绪儿。这里只是幻境，大哥会陪着你的。”

一时间，山洞中竟回响起呜呜的低咽声，仿佛正有狂烈的风，将向山洞里涌来。

“二哥呢，他人呢？”绪儿猛然抬头。她满面泪水，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揪住青年的衣袖，连声问道。

狂风从山洞外直冲进来，将所有人的衣襟吹的猎猎作响。

青年紧紧抱住少女，缓缓拍着她的背，低声说道：“别怕，绪儿，别怕……”

风声再度随着少女的情绪逐渐止息。一时间，山洞中除了低声啜泣，再无其他声响。

吕云转过头，看了身后几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包悯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青年的身上。

在场诸位均是赫连绍的部下，却没有人认出这个年轻的男人正是曾经那个带领他们出生入死的将领。

是啊，幻境之中的赫连绍还是那样年轻，未经时光琢磨、命运雕刻。

少女在啜泣声中沉沉睡去了，青年将妹妹安顿在火堆旁。光影在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跃动，令此刻显得恬淡而安静。绪儿如同一个单纯的孩子般睡着，青年却紧蹙着眉头，显得很是担心。

“几位，请跟我来。”

他走了过来，低声招呼着。

几人越过火堆，放轻脚步，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拐过转角，整个山洞竟变成一个宽阔的空间。仔细看去，这宽阔的山洞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

山洞中摆放着一些起居用品，三张石床，一张石台，几颗石墩。虽然简陋，却也整洁。洞顶开着一个圆形洞口，夜晚暗淡的天光从洞中洒下，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而天光照亮的地面上嵌着一个小小的水潭，盈满着石顶上滴落的露水。潭水将石洞外的天光折射出淡淡光彩，如同一面平展的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