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归乡之途（二）（2 / 2）

“这里是……”少女的声音如同溪流一般清澈。但仿佛很久没有开口似的，她说的很慢，口音也有几分奇怪。“地上。”

“地上？”

几人听到这个回答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不是真正的地上。”女孩不理会他们的反问，接着说。

包悯几人更加疑惑。

少女见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后的白子方脸上，那笑意仿佛更深了几分。

但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所有人都沉浸于她那摄人心魄的微笑，如春日暖阳般明媚，仿佛要将覆盖大地的皑皑白雪尽数融化。

“你们想要出去，对吗？”女孩继续问道。

包悯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不好吗？”得到了回答，少女的笑却忽然消隐，仿佛从未出现过。清冷的神情仿佛又令四周立刻封冻起来。

包悯心中亦是一紧。眼前的女孩美的不似凡人，而方才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极为凛冽的气息。冷意迎面袭来，包悯感觉自己好像被冻了个透。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姑娘，这里很好。与世隔绝，风景独特。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实在容不得耽搁。还请姑娘为我们指条明路，我几人感激不尽。”

少女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离开。”

众人闻言，心中一沉。

白子方走上前来，凝视着她，低声问道：“这里不应该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族人呢，你的朋友呢？”

“族人……”少女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却满是茫然。“我想不起来。我一直在这里，好像已经很久了。有个人告诉过我，我必须一直守在这里，否则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少女茫然地疑问着。“二哥？对，是二哥。大哥要去找别的办法，可是二哥不支持他。他们吵架了，二哥让我留在这里，他自己去找大哥，可是……可是他没有回来。只剩下我了……”

少女双眼紧闭，似乎回忆令她异常痛苦。而就在此刻，忽然狂风大作，卷起一天飞雪，霎时间阴云蔽日，天色晦暗。

白子方的神情十分疑惑，但他也发觉了四周的环境正随着少女的回忆而变得更加恶劣。他心念急转，赶忙说道：“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风雪渐渐止息，四周再度趋于平静。少女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却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对包悯几人的询问充耳不闻。她只是缓缓转过身子，继续走向了祭坛，又在中央坐了下来。

白子方看着她，神情严肃地叹了口气。

“几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白子方回过头，对几人说道。“这里虽然看起来刮风下雪，但是我们根本没觉得冷。”

包悯恍然大悟，难怪一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对。本是盛夏时节，几人都衣着单薄，没有理由到了这么一个风雪交加之地，却没有一丝不耐。

“所以，我们现在是身在一处幻境之中。”白子方看众人已经醒悟，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晁英问道：“厘子是否也有可能身在此处？”

白子方答道：“是有可能。他昨日也吃下了避毒丹，方才我们经过的迷瘴伤不了他。如若他与我们走过的路线一致，我们应该能遇到他。”

吕云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们一路走来，未见岔道。尹厘先我们一步进入此地，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六子，你和晁英在祭坛附近的房间中找找。劳烦包老板与我往前探查。子方，你再去问问那个姑娘。”

几人领命，各自开始行动。包悯也跟着吕云继续向祭坛另一头的小路走去。

祭坛之后的房屋显得没有那样破旧，但其中还是空无一人。包悯和吕云一间间找了过去，莫说尹厘的身影，就连一棵树都没有见过。

这里真的，好像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小路在山脚下分出三条岔路。两人便沿着中间岔路向山上走去。到达山崖上，他们看到了这附近唯一的一棵树。那棵树似乎颇有年份，但早已枯死，树干约有四五人合抱大小，雪落满枝头。两人于崖上极目眺望，才发觉这里远比想象的更大，称为一座城池亦不为过。

整座城仿佛嵌在山谷之中的一朵花。以两人脚下的山崖为基点，向三个方向分为三个区域。方才经过的祭坛位于正中央，上方的小路便是几人走来的地方。而山脚下的三岔路口，左右两侧通向另外两个区域，而这两个区域中央也同样设有两座祭坛，只不过此刻并没有发出光芒，也没有倾塌在四周的石柱。用以居住的石屋建在山壁下，鳞次栉比，将道路与祭坛包围。两人粗略数了一下，这城中过去至少居住着百余户人。

“吕副将，你说这会是哪里？”包悯靠在崖顶那棵巨大的枯树边，抱着双臂问道。

吕云负手站在一旁，仍在细细观察四周环境，想要找出一条离开的路。

“子方说的应有道理，或许我们真的坠入了幻境。”

登高远望，这里已非烨城所在的平原，而是群山之中。他们所处之地并非最高处，因而无法获知更远处是何等景象。但仅凭双眼可见的地域，这里已经比烨城大上许多。

“既然如此，我们又当如何出去？”包悯接着问道。

吕云沉吟片刻，答道：“我也没有头绪，只得先行探查一下了。但我猜，最后还是得麻烦那个姑娘。”

此时，山谷之中，白子方正在试图唤醒那个坐在祭坛上的女孩。

被璀璨流转的光芒环绕，女孩紧闭双眼，抱着双膝坐在地上。铭刻于地面上蜿蜒的红色铭文，宛若诡异的锁链，仿佛将她束缚在祭坛中央。

白子方静静地蹲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骤然睁开双眼，看向身边的青年。

深邃的眼瞳此刻竟然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宛如沉于深渊之中的寒冰。

白子方感受到她的注视，那样的眼神如此熟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蓝色光芒缓缓散去。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

“你长大了。”她轻声开口，微微勾起唇角。

她的眼底，藏着一丝久违的怀念，只是更深处，却是漫无边际的孤寂。

一如这座空荡的城。

陆桦与晁英把祭坛四周的房屋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陆桦踢开陶罐的碎片，叹了口气。

“这鬼地方，真是什么都没有。别说猎只兔子，水都没一口。”

晁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笑道：“刚刚白大夫说了，这是幻境。这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你说都是假的？那个仙女姑娘，也是假的？”

晁英似乎真的在仔细思索这个问题，片刻过后，他点了点头。

“我觉得是。不然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漂亮的女子？”

陆桦失笑，捶了一拳晁英的肩膀，说道：“看不出来啊。”

晁英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某家向来知足，家中已有如花美眷，自然不得再肖想其他！”

陆桦闻言，大笑说道：“金狼营谁人不知晁家嫂子是出了名的泼辣美人，晁英大哥只怕是有心无胆吧！”

被兄弟取笑，晁英面上黑里透红。他不再理会，摆了摆手便往屋外走去，准备与吕云几人汇合。

陆桦也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屋外，包悯、吕云与白子方已经回到祭坛旁。而那个白衣少女，正站在祭坛中央，看向他们。

“姑娘，方才我们几人于人探查，发觉并无其他出口，不知姑娘可否相助？”

“我不知道。”少女缓缓说道。“不过幻境并非只有眼前所见，我能带你们前往更深处。”

“幻境深处，或有出去的通路？”吕云沉声问道。

少女答道：“无法断定。”

众人面面相觑。但眼下既已落入幻境，除了继续前行，别无他法。

一路走来，竟都未见尹厘身影。心念及此，吕云再度问道：“不知姑娘可曾见过另外一个人。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与我差不多高。”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答道：“除了你们，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

那么尹厘究竟去了何处？

甚至还有那些进入烨城的楚国士兵……

他们都去了何处？

吕云环顾众人，定声说道：“既如此，劳烦姑娘带我们去往幻境深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