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朝之末(二)(1 / 2)

阳夏王朝建立近千年来,王都地宫都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存在。除却阳夏部分王族中人与历任大祭司外,鲜有人知。当年师尊将大祭司之位传于他时,曾确切告诉过他地宫的存在,并且在继位之礼上,明镜曾以自己的灵力,加固过那道地宫的封印。

只是数年来,由于始终不曾得知神剑的秘密,明镜并未将地宫中的东西与天塔之上的宝物联系起来。即便封印中有自己的灵力,他也未曾深入探究。因此在原青枫提出要他去地宫中一探究竟时,明镜才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晓地宫入口所在。

继任大祭司时,朔璇曾传与明镜一样事物。据说此物与地宫封印相连,当年正是以此物为媒,加固了地宫封印。也许它可以帮明镜找到地宫入口。

明镜双手拢于胸前结印,口中默念符文。黑衣祭司手中再度出现的却并非属于他的灿然金光,而是一抹暗淡的紫色光芒。不同于修道之人眼中所见的东来紫气,这紫色光芒诡异非常,盘桓的黑雾缠绕旋转其中,似乎包裹着一样东西,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紫光在祭司手中旋转片刻,黑雾渐渐散去,显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样类似银制手镯的事物,约有少女手掌大小。上面铭刻着未知的雕文,并有几处凸起似乎可供把握。明镜曾经仔细观察过多次,却都无法辨认那似文似画的铭刻究竟是什么。但这样东西的形制几乎所有人都司空见惯——一个钥环。

宫中时常使用环形锁,将钥环扣入圆形锁扣之中,左右旋扭便可解锁。简易的锁扣只需纹路对应的钥环便可解锁;若是较为繁复的锁头,还有特殊的要求,一旦解锁所用的咒文错位误或灵力无法对应,锁扣便会自毁。

明镜仔细端详着钥环——依照这个钥环的形制,锁扣必定极为繁复。而注入灵力想来需要天塔祭司的特殊法门,但明镜却毫无头绪。

“当年师父离开之时,并未向我提及有关地宫封印之事。仔细回想这数年修习,好像除了灵力曾注入封印以外,我便与地宫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联系。”明镜思量着,低声自语。“若说天塔大祭司即为封印的守护之人,我所知似乎太少——”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一丝清明忽然划过他的心头。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一个本不该被自己遗忘的人。

那个在仿若迷梦的幽暗的甬道之中,曾经出现在地宫之门外的黑衣祭司。

“何人胆敢擅动封印?”

那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仍然回荡在耳边。明镜回想起当年之事,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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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凝隐居西市已经近十年了,在这庸庸碌碌、熙来攘往的生活中,他从未提起过自己在王宫中的日子。但每当他遥望王都天塔时,曾经夜风与星辰交织的过往,都会不自觉在心中涌起。

那个时候他才会明白,原来自己从未遗忘过那些过去。只是如今身如不系之舟,曾经种种与他已经相距太远。

这个神隐的时代,末日终将来临。即便继续留在王宫,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年近半百的他,如今更加明白。

但离开之时师兄的嘱咐,仍然时常在他心中回响。

“师弟,这个秘密也许将会随着你的离开彻底消亡于世间。但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你的选择也许会改变星辰的轮转。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也许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看清自己的命运。”

因此他从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他的心中仍有希冀,或许师兄归来之时,能够循着灵息找到自己。

井水倒映出沧桑的面容,江海凝轻声叹了口气,却在下一刻突然发觉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正从自己倒影的背后缓缓绽放散开。

某种熟悉的压迫,来自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修道者,正在令他的背上渗出冷汗。

意志力告诉他不能轻易转身,但江海凝的心中几乎立刻就已经明白,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不是对手。

只是已来不及应对——

突然,压迫力在一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江海凝猛的转身,正看到自己身后悄然而立的黑衣祭司。

“弟子明镜,参见师叔。”

明镜立刻便认出了眼前之人——当年正是他在地宫门前找到了自己,即便记不清他的容貌,但那双炯炯闪动的双眼,仍然深刻在明镜心中。

江海凝的目光逡巡在青年祭司的脸上,眼中原本的冷厉在渐暗的天光中渐渐柔和。他的心与过去的联系仿佛突然紧密,那柔和不仅来自对这个青年人到访的喜悦,亦来自想起过去修行时种种的快乐时光。

“都长这么大了。”江海凝轻声说道,眼中竟似有些湿润。“当年我离开之时,正是你与五皇子天塔夜叙那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晚朔璇祭司对你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明镜未曾想过那场见面竟然会被眼前人知晓。彼时明镜方才行完拜师礼,朔璇依约邀请五皇子原青枫上天塔与他相见。在明镜心中,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就此远离尘世,远离作为罪臣之子的往事,也远离那个与他相伴的知心好友。但原青枫却清楚的表明,自己永远不会放弃他这个朋友,无论是什么身份,亦无论身在何方。

而朔璇,也从未阻拦过他们的友情。

“即便轮盘已定,只要同心同力,或可扭转乾坤。”朔璇的声音在明镜心中响起,而他也同时念出了这一句,回荡在暮色笼罩的小院之中。

江海凝点头说道:“好孩子,你还记得,很好。”

明镜望着中年人濡湿的眼角,不忍再看。他本性淡定平和,但看见眼前人这般哀愁,心中想起师父竟也不自觉泛起酸楚。

师父,你究竟为什么离开呢?

江海凝深深吸了口气,道:“进屋坐吧。无论何事,且慢慢说。”

暮光终于彻底落下,天际呈现出极深的暗紫色。西市距离王宫并不很远,天塔流转倾泻的金色光芒仍然清晰可见。江海凝望着窗外,眼神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江海凝端起茶壶,叹道:“不必再称我为祭司,如今我只是个寻常人罢了。”

明镜摇了摇头,道:“无论师叔是何身份,救命之恩难以报答。”

江海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旋即为年轻人斟满清茶。

“不知突然造访,是为何事?”

明镜思忖半晌,开口道:“我想要进入王都地宫。”

江海凝心中仿佛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他问道:“你应当知晓天塔祭司为神器伏英与地宫封印守护之人。我们的存在,便是为了这二者的存在。你作为如今的大祭司,竟想违背职责与祖训,打开封印?”

“不错,我要打开封印。我必须进去。”明镜看向窗外金光流泻的王都天塔,缓缓说着,一字一句,坚定非常。“事关阳夏存亡,作为天塔祭司,怎能坐视?”

江海凝明白他的坚持,便不再追问。于他来说,将过去的事情说明已是尽了他的责任。朔璇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如今,他要用掉这个机会了。

“明镜,朔璇当年可曾与你细说封印之事?”

一身黑衣的大祭司摇了摇头,道:“未曾。当年师父离开时,除却嘱托我莫要轻易离塔,其他什么都没说过。”

江海凝目光再度落在窗外金光璀璨的天塔,叹道:“在我少年时,曾与你一样误入地宫甬道之中。不过那时我已成为天塔祭司,拜入师父门下。”

他撩起右手衣袖,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可怖伤痕。像是烫伤,却比烫伤深上许多。灰紫色的皮肤说明,受伤的时日已经很久。

“这便是封印所伤。”

明镜一惊,这伤痕出乎意料——一来未曾想到江海凝竟也进入过地宫甬道;二来这伤痕今日看来仍旧惊心动魄,不禁令人深思,那封印之力究竟何等惊人。

江海凝接着道:“地宫入口随天时轮转飘忽不定,除了身负灵力之人无法突破外围界障。当年我误入地宫身受重伤,师兄并未追究,反而将地宫钥环与进入甬道的密法交给了我,令我守护封印之门。”

“这就是为何当年你碰到封印,我便立刻能够发觉的原因。不过我并不清楚钥环的使用之法,因此也无法进入地宫之中。”

提起旧事,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郁,但江海凝却并未就此停止讲述。

“当初找到你时,你的身上除了封印之力造成的内伤,还有许多外伤。于是我便猜测你也许与我一样是误入地宫,便只好先带你回了天塔,寻找师兄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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