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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祁幸之从鲤城三中退学以后,彻底与原来的交际圈断联,全然封闭自我,一心专注写作。

他起初写的是幻想类的小说,但是与“灵异鬼神”无关,属于是对未来科技的畅想,各种奇异的模型与机器人当道,剧情天马行空地乱飞。

脑洞足够新奇,自然也就吸引了不少读者,更重要的是祁幸之勤奋更新,时不时还加更。

他很快取得不错的成绩,每月的稿费足够养活自己,不再需要父母给予生活费,渐渐地,和他们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少。

文下的评论区热闹非凡,更新一章不到半小时就能收获上百条的读者留言。

然而独自坐在电脑前的祁幸之纯粹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置身其中却又游离其外。

他逐渐脱离正常的人类社会,并对此感到喜闻乐见,希望这脱离的速度再快一点。

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这是他的处事准则,更何况,一个人待着真的很舒服。

陈麟轩找过祁幸之几回。

但是后者一看见他就会想起当初轻松愉悦的校园生活,对比如今,更显凄凉萧瑟。

说得矫情一点,对于祁幸之而言,见不到沈慕庭的日子通通是灰色的,至于其他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觉得很不舒服。抱歉,往后不要再联系了。】

祁幸之给陈麟轩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毫无留恋地注销社交账号,主动封闭自我。

让他刷朋友圈围观沈慕庭在国外花天酒地?光是这么一想象,祁幸之都觉得无比反胃。

倘若放在心中首位的少年不再是原来的纯澈模样,变得满身污秽,他宁愿当一只脑袋埋土里的鸵鸟,装作无事发生,自欺欺人。

殊不知,网络另一端编织谎言、伙同一群人修补谎言的人也在时时承受着良心上的谴责。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在一个好友意外离世之后,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好友因过度悲痛而消逝却无动于衷。

陈麟轩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他时常唾弃这两人“重色轻友”,但他也是最希望沈慕庭和祁幸之能好好走到最后的人,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再无机会去见证他们的圆满了。

电话挂断良久,祁幸之彻底失去胃口。

新鲜出炉的牛肉面刚上桌,热气升腾而香味扑鼻,他空荡的胃部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再不吃就顶不住了。

明明是最爱的菜肴,一逮到空闲就要下楼吃一碗牛肉面,可这会儿的祁幸之多看食物两眼都觉得很不舒服。

恰在此时,毛绒小爪子伸出外套口袋,拍了拍祁幸之的胸膛,像是在问:

‘为什么不吃?’

青年迟疑好久才给出回应,他垂手摸摸它的小脑袋,依言拿起筷子,很是耐心地回答道:

“嗯,要吃的。我可不能生病进医院,不然你怎么办呢?我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感觉,所以小乖,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一通电话令他回忆起旧事。

最爱的牛肉面吃进嘴里,却食之乏味,舌尖涩然发苦,大抵是心情压抑的缘故。

祁幸之机械式地吞咽,在尝出牛肉是什么味道之前就解决了这碗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

“小乖,我们……”

他抬手捂住嘴巴,强行压下那股呕吐欲,佯装镇定道,“走吧。”

祁幸之走出面馆才取出毛绒小玩偶,捧在手心里,举到视线相平的高度,然后相当郑重地说:

“小乖,如果哪天你打算离开我家,去找你生前的朋友,拜托你一定要告知我好吗?至少要给我留言。”

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他承受不起第二次了,再来一回说不定真的会崩溃。

小毛团直勾勾地回看过来,眼珠黑溜溜的,也不会眨动,祁幸之光凭“对视”无法确定它的意思,忍不住再次询问:

“小乖听到了吗?”

沈慕庭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告诉祁幸之——‘我生前的朋友就是你,而且我还是你最怨恨的那个人。’

他很想知道中间空白的两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以及两年前的他和祁幸之发展到哪一步,他是否辜负了一个少年最为澄澈的爱恋?不管是什么样的误会,都应该尽快解决。

半晌,沈慕庭伸爪拍了一下祁幸之,代表着同意。

除非这个男人识破他的身份要赶他走,否则在魂体完全消散以前……

他想一直待在祁幸之身边。

祁母大概是将祁幸之那句“我不会跟女生谈,这是我的底线”听进去了,她重新调整过方案,第二天又给儿子打来电话。

彼时的祁幸之刚刚瘫倒在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准备打开水产养殖频道,几乎是手机响起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来电人是谁。

很是无奈地点击接通。

“妈,什么事?”

他本是话多的性子,但不知怎的,近两年来跟父母越来越说不上话,每次回家都能感觉到他们眼神躲闪,不愿与他对视。

古里古怪的。

祁幸之猜不透二老的真实心思,索性不管了,该打钱的时候打钱,该送礼的时候送礼,其余的时间里倒是不曾主动联系过父母。

自从母亲开始操心他的人生大事,非要逼着他外出社交后,祁幸之连电话都不想接了。

让“热衷于独处并自得其乐”的人强行融入人群,在他看来,无异于是慢性自杀。

“小幸,妈已经意识到先前是好心办坏事了,这回想弥补一下——

“给你介绍鲤城大学大一年级的男孩子可以吧?跟你年纪差不多,他还是个小说迷,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祁幸之:“……”

有必要着急成这样吗?

热知识,人类找不到对象不会死,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非要按个多余的人在身边添堵?意义何在?

祁幸之垂下眼睑,忽然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顿时计上心头,想到了一个永绝后患的绝妙方法。

“行,我去一次。”

毛绒小玩偶小小一只,没什么重量,此时团在他的怀里,一脸漠然地瞥他,却让祁幸之压抑的心情放松不少。

他伸出手指轻点一下它的肚皮,使的劲并不算大,可它立刻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

似是感受到小玩偶的无语,祁幸之险些笑出声,赶紧把它扶起来,以口型无声致歉。

错了,真错了。

……下次还敢。

祁幸之的眼底仍有笑意,始终看着小乖不错眼,再次开口时,他的声线透出几分凉意,态度格外坚决。

“妈,以后别再费力搞这些有的没的了,否则我会翻脸。”

祁幸之不等对面给出答复,当先挂断电话,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小字“联系人:妈,通话时长1:01”,不由得紧抿唇线。

“友情匮乏,亲情淡薄,浑浑噩噩20年就混到这般田地,再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祁幸之自嘲一笑。

手背上忽地传来奇怪的触感,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毛绒小玩偶伸爪挠他,小脸蛋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还让他瞧出几分严肃感。

延迟了十来秒钟,祁幸之才领悟到它的意思,显然是在回应他的话。

“是哦,我好歹能待在自己的身躯里,小乖比我还要惨,摸摸头~”

祁幸之将小毛团捞进怀里抱紧,又拍拍它圆滚滚的小身子,不似开玩笑地说道:

“往后啊,我们一人一鬼就相依为命吧!”

沈慕庭默默回视祁幸之,瞪着一双纯黑眼珠,正仔细辨别着其中真伪。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也足够沈慕庭看清祁幸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家伙性子跳脱且表里如一,总是喜欢笑着说正经的话,稍不留神,可能就会忽略掉藏在言辞背后的真诚。

沈慕庭由衷地想,17岁的沈慕庭若是喜欢这个男孩,眼光还算不错。

“小乖?”

祁幸之见它实在是闲得无聊,重新打开电视给它看,他一边切换频道,一边贴心询问:

“你喜欢看娱乐快讯,还是农业养殖之类的呀?”

其实沈慕庭对这些节目没有任何兴趣,但既然是为了打发时间,那么不管看什么都一样。

“我随便换咯?”

祁幸之并未收到回复,干脆猛按遥控器上的换台键,而当毛绒小爪子轻拍他时,正好切换到一档包含灵异元素的解谜节目——《打破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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