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面之一（1 / 2）

你出生在一个温暖的春天，母亲怀抱着初为人母的期盼心情，在小镇的医院里生下了你。

她秀美的食指逗弄着刚出生的你。

脸颊柔软，略一用力，就软软陷下一个小坑。

对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母亲的心中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要做个好孩子哦！”

她怀孕时惴惴不安，有孕期抑郁症的征兆，可是当你降生，看着阳光下襁褓中小小一个你，原本动荡不安的心中倏忽间充满了柔软的情感。

你眨动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对着母亲露出一个纯白无齿的笑容。

这婴儿的笑容，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温暖又单纯。

母亲的抑郁情绪在你的笑容里，不医而愈。

“好孩子！好孩子！”

母亲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她俯下身，摇晃着脑袋，用鼻尖轻轻蹭着你的脸颊。

她看着你咂咂嘴，很快陷入了沉睡的白嫩的脸。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她心中却莫名有了一种笃信：

——山田正人，她的孩子，一定是个天使宝宝！

山田正人，也就是你，健健康康地长到了4岁。

你和母亲的期望一模一样，是个很少哭闹，总是开朗微笑，给父母带来无尽满足与成就感的天使宝宝。

别的不说，在育儿园里，你是可是大家都争相抢夺的玩伴，总是被围在人群的正中。

“山田君，我好吃的糖果，今天和我一起玩吧！”

有害羞的小女生对你提出邀请；

“正人正人，我们一起玩秋千吧，我来推你！”

有身体强壮的小男生用秋千诱惑你；

“今天明明轮到正人君和我一起玩了呜呜呜……”

争抢不到你的小孩子耍赖皮一样，坐在地上开始掉眼泪。

这种每天都会发生的争夺闹剧，往往让育儿园的老师十分困扰：

“哎呀！又为了山田君闹起来了啊！”

老师一边挠着脑袋困扰着，一边熟练的，抓起一把软糖，把外围啼哭的小孩子哄好，然后才来到人群的正中，对着同样在安抚跟前小朋友的你说笑：

“山田君真是受欢迎呢！”

老师温柔地摸摸你的脑袋。

其实老师十分能理解大家喜欢你的缘由，毕竟一个育儿班十个小朋友，她最喜欢的，也是你。

原因其实蛮简单：

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使宝宝。

懂礼貌，爱干净，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明明还是婴儿肥的小孩子的脸，可是对外班维护自己班级小朋友的样子，妥妥就是一个负责人有担当的小大人了。

老师心里也清楚，这种每天都会发生的争论，即便她不参与，你也会很妥帖的解决好。

你会把争抢自己的小朋友安抚好，然后把身为老师的她找过来，看一集动画片，再吃个午饭，小睡一觉——大家都会觉得今天是自己在和山田君玩，不会有人受到冷落，大家都会很开心。

用天赋来形容的话。

你的天赋，应该就是温柔妥帖，值得信赖。

性格上的闪光点闪闪发亮到身边爱你的人无法忽视。

你就是有这种让人忍不住喜爱的能力。

不过，今天的事情，老师还是插手了。

她将那个刚刚哄好，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孩子牵过来，又将你的手牵起来，把两个小朋友的手合在一起，双手合十歪着头对你拜托道：

“山田君，今天的神代君就拜托你了，好吗？

他还小，除了你，其他人老师都不放心……”

你看着站在你跟前，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伸出手紧紧抓住你的神代君。

他比你小了快有一岁，按照规矩，还没到进入育儿园的年纪。

但神代小朋友的确已经在育儿园呆了有小半年，最小的他很难找到大朋友带着玩，就总是一个人拿着玩具，站在人群的外围，羡慕的看着你们。

你并不在意今天的玩伴是谁。

无论是谁，你都可以玩得很开心。

被世界宠爱着长大的天使宝宝就该有这个自信。

神代君刚刚哭过，与你接触的手掌黏糊糊的。

这种黏腻感，可能是之前发下来的融化在手上的糖果，也可能是刚才哭闹的时候粘上的鼻涕眼泪。

潮湿，黏糊。

观感十分差劲。

神代君并没有这个自觉。

祂一点儿也不嫌弃自己的手脏兮兮的，肉肉的手抓住你就紧紧的，完全不放开。

你从口袋里掏出小手帕（多亏了爱干净的妈妈的教育，她每天都会在你的口袋里装上一条干净的小手帕），不嫌弃地先是擦了擦对面小朋友圆乎乎的小脸。

他眼睛里盛着半眼眶的泪水，睫毛下面是还没有干掉的泪痕。

你擦的时候，神代几乎是下意识蹭了蹭。

你手一顿。

干手帕的清洁功效是有限的。

你对着旁边还在维护纪律的老师绽放出有担当的微笑，对老师的托付，当然是答应了下来：

“杏子老师，神代君就交给我吧！”

老师直面你的笑容，眼睛都要亮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抱抱你，又忍耐下来，满脸的感动：

“那就辛苦山田君了哦！”

这么说着，她又赶快带着旁边不满的小孩一起去玩了。

你和老师打过招呼，带着神代君去了教室外面的接水台。

这里是给孩子们洗手洗脸的清洁场所，为了照顾孩子们的身高，出水的水龙头都修得矮矮的，出水量也柔和，即便不需要大人的帮助，你们也可以轻松使用。

你拧开水龙头，把手帕沾湿，轻柔地擦拭神代君白嫩的脸蛋和小手。

孩子的自制力比较差，即使心情已经好转，他胸口里的哭腔也没那么快压下去，于是扬起来的小脸，就呈现出一种明明在抽噎，却咧嘴笑得很开心的奇怪表情。

你擦他手的时候，他还不乐意，不愿意松开你的手。

你于是学着家里妈妈生气时候的样子，板起脸说道：

“可是我不和脏兮兮的小朋友一起玩哦！”

神代君上扬的嘴角就害怕的下撇，听话的松开了手。

他更近地向你走了一步，几乎快要和你贴在一起。

你就当作没看到似的。

等你的小白手帕变成小灰手帕，神代君也被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体感当然比脏兮兮黏糊糊的体感要舒服，神代吸吸鼻子，快活地用干净的手拉住你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你，嗓子里最后一点哭腔消失殆尽。

你把自己的手帕叠好，脏的一面朝里，小心的收进了口袋里。

“正人君，想嘘嘘！”

你反应过来的时候，神代君正扯着你的衣角，短短的双腿别扭地并拢在一起，红着脸对你提出来自己的需求。

这也是大家不大乐意和神代一起玩的原因之一。

午睡时候尿裤子就不说了，听说半个月前进厕所，连脱裤子都不利索，还需要随行的小朋友帮把手。

尚且还在以自我为中心构建世界认知的小朋友们，谁会乐意去为别的小朋友提裤子啊！

只有你脾气简直好得出奇，之前被神代站着尿了一手的时候，神代倒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却还能绷得住脸，眼里含泪，照顾好哭鼻子的他从厕所里走出来。

你算是班上最爱干净的小朋友了，那天即使洗干净手，却连午饭的小蛋糕都没心情享用。

你把小蛋糕送给了垂头丧气的神代，表示你并不介意他的尿裤子。

那天之后，被人又嘲笑了一通的神代，因此更加粘你了。

你牵着神代到了儿童厕所的门口。

转头，你看到有走廊值守的老师正看着你们，只要你们需要，她就会过来帮你们。

“正人君！我自己可以的！”

正是自尊心蓬勃生长的年纪，神代也不想一直作为无法自理的爱哭鬼存在，因此鼓起勇气，主动松开了你的手，也没呼叫老师的帮助，就扶着门槛进了厕所。

你有些担心，跟在后面，探头问他：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神代立刻缩着脖子回了头，是一个畏怯的姿态，脚步一退，就恨不得要扑到你身上来。

“呜……”

他尴尬地夹紧了双腿。

外头广场上，老师们带着班上的小朋友在做游戏，有孩子的笑声吵闹声穿进厕所里来。

神代板着小脸蛋，摇摇头，沉住气，还是倔强地独自进了厕所隔间。

儿童厕所的隔间并不带门，你看到他黑色软趴趴头发的脑袋探出隔间，朝向你的方向，一边着急脱裤子，一边呼喊着你：

“正人不要乱走哦！我可以的，我学过了！”

你转头看看正在观察情况的老师，就暂时停了内心的担心，嘴上回着“好，我不走哦！”，一边转开视线，看向周围，为他望风。

有你在门口注意，即使神代这次还是自理失败，至少你可以帮他打打掩护。

小朋友们每天至少去4、5次厕所，对于这附近的环境不会有多留心，可次数在这里，周围大概的布置也心里有数。

就像你知道，厕所出门左拐是上楼的楼梯，楼梯间上有彩绘的开窗，阳光照进来会折射出十分好看的颜色。

你望着彩色的光线，目光定住，逐渐聚焦，面上浮现疑惑。

“正人君，还在吗？”

儿童厕所里的神代君，用嫩嫩的声音呼唤着你。

他是个眼中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我在哦！”

可靠的山田正人一如既往可靠，用脆嫩的声音回复道。

你嘴上应和着神代的问题，目光却始终看向台阶下的一片阴影处。

“为什么待在那里？”

你好奇地询问不远处阴影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配上一身白色的衣服，脑袋上甚至带着奇怪的白色三角头饰。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衣服站在灰色的阴影里，本来应该十分显眼，可实际上，要不是你刚好看向彩绘窗下的彩色日光，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白色的他，和灰色的阴影，重合得恰到好处。

就像是两幅画的重影里交叠描绘出的另一幅画。

你本来不敢注意到这夹缝里的第三幅画。

偏偏你站的地方实在过于巧妙。

彩色的日光为你画了重点，光影中飞扬的粉尘闪闪发光，划过对面小孩黑沉沉的发丝、苍白的皮肤……

他一直站在那里，此时，恰到好处的，站在了你的视野里。

你也同样。

他黑色的双眼看向你，大概是背光的缘故，瞳孔黑到暗沉，连光线都无法逃离。

“……”

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可是你知道，他明明就是在看你。

你歪了歪脑袋，冲他挥了挥手，稍微放大一些音量，重复了一遍问题：

“你是谁呀？为什么待在那里？”

包括你在内。

你接触的小朋友都喜欢待在阳光下，即便在阴暗处，也要有人同行（就像现在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神代君一样），可你对面那个小孩子站的地方，除了你，好像没人注意到，也不见人陪伴他。

独自一人的他，显得十分蹊跷。

“正人君！你说什么？”

结果第一个回答你的，是厕所里的神代。

听到厕所里的水声，你明白他已经顺利脱掉裤子，正在解决生理需求。

你侧头移开视线，分神安抚神代：

“有个家伙孤零零一个人，好奇怪，我在问他。”

“一个人？是没有人和他玩吗？今天正人君要和我一起玩哦，不能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