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湛湛青天不可欺（终章）12（2 / 2）

千机尊主笑道：“你高看我们这些尊主了，长生不老这一事，自古以来无人能做到，我们现在也做不到。”

“其实二十年前，我是真的死了，我最后只记得在床前流泪的你，那时候我真的很牵挂你。”

“而等到我再次恢复意识，我已经出现在锻神殿了。原来锻神那时候便已经研制出了神机界的雏形，在我离开帝国的时候当作临别礼物送给了我。”

“后来到我死了的那一刻，我的意识被吸入最初的神机界内，然后再被锻神提取出来，放入一具血肉傀儡内，这血肉傀儡虽然能够完全施展我的神机术，但是年限仅有二十年，而且每个人只能使用一次，再次使用意识便会自动消逝。也就是说，我又快死了。”

林崇心中震惊，原来神机术竟真的可以逆转生死，将天道轮回玩弄于鼓掌之间，可这一切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林崇思索之际，千机尊主突然转头看着林崇，笑容诡异：“崇儿，你觉得你现在还在现实之中吗？”

林崇顿时毛骨悚然，猛然爆发内劲准备直接向山洞外冲去，结果下一刻林崇只觉得浑身无力，不由得半跪在地，一身澎湃的内劲荡然无存。

而此刻原本站在身旁的拓跋长命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同周围的场景都逐渐模糊，这一方天地竟只剩下林崇与千机尊主两人。

林崇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昏沉，而千机尊主的声音却悠悠的传来：“崇儿，帝国的铁鸦早就潜伏在越国每一条商道之中，娄家的那一条商道也不例外。”

“你与紫衣侯原本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只不过你为了救那些商人出手了，那自然引起了铁鸦部队的注意，结合你们的年纪和品阶，判断你们的身份并不难。能再次见到你，对我而去也是一种惊喜，但也不算意外，因为迟早我也会来找你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一种力量，也能被神机术把握，我与你的感情，正是我能借你的身体重生的根基！”

林崇惊怒不已，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身下的地面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洞，无尽的黑暗瞬间将林崇吞噬。

而现实中，在千机尊主神机界摄入手中的那一刻，林崇瞬间就昏迷倒地了。

拓跋长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千机尊主。千机尊主转头看向拓跋长命，语气冰冷：“数日前的一战，你的武道境界又跌了一境。”

拓跋长命平静的回答道：“千机爷爷，那是因为你的孙子太厉害了，我实在没办法。”

千机尊主冷笑道：“没办法？我看你巴不得多跌几境。你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吗？你是锻神选中的下一具肉身，我们为你创造最好的条件便是为了能让她能够更加强大。”

“但你若是以为单凭降低修为就能让我们放弃，那就太天真了。你与我这孙儿一样，注定是逃不脱的。”

说罢，千机尊主抬起手中的神机界，开始摄取林崇的意识。

拓跋长命脸色难看至极，双拳不自觉的紧握，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

而在此时，骤变突起，原本昏迷不醒的林崇突然睁开双眼，周身迸发出强烈的内劲，如同箭矢一般瞬间飞出山洞，原本在洞口设有的结界根本不能阻挡分毫。

天箭术的破日式其实也是一门遁术，使用者以身化箭，便能瞬间达到极高的速度。

但与破日箭一样，这一门遁术对使用者身体强度要求极高，否则会被高速的气流撕裂，同时使用后也会有很大的损伤。

但此刻林崇根本不会在意，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诡异地方。

方才他的意识陷入黑暗之际，耳边突然炸响了千机尊主的声音，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林崇从未听过他如此焦急的声音：

“崇儿快逃！快逃啊！”

虽然正是千机尊主让林崇身陷险境，但林崇的潜意识中却瞬间相信了后面出现的这个声音，林崇觉得这更像是自己的爷爷。

林崇突然醒来，千机尊主与拓跋长命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以千机尊主与林崇的羁绊之深，再由千机尊主亲自施展的炼魂之术竟然也会失手？

但千机尊主岂是无能之辈，短暂惊讶之后便已出手，右手抬起，原本洞口破碎的结界瞬间变形，化作无数流光撞上了林崇。

林崇原本便是强弩之末，重伤未愈之际又遭到猛烈的冲击。

林崇顿时口吐鲜血，遁术也被打断，直直的向山下坠落。

临近地面之际，林崇强行运转内劲，勉力维持浮空之势，在半空之中定住身形。

看着近在眼前的千机军营，抬头看到两道流光快速向自己追来，强忍着体内的剧痛，林崇深知此次自己大概是不能脱身了。

但林崇也不会任由千机尊主借自己的身体重生，再反过来侵害大越。

转瞬之间两道流光已到，千机尊主和拓跋长命都悬停在林崇面前，千机尊主饶有兴致的看着林崇，问道：“崇儿，你是怎么破解这炼魂术的？”

林崇看着千机尊主，愈发确认眼前的此人和自己的爷爷不是同一个人，那个唤醒自己的人也不会是他。

事到如今，林崇也不准备逃了，内心变得无比平静，高声问道：“千机尊主，你们如此肆无忌惮，真当我们大越无人了吗？”

千机尊主轻轻点头，说道：“大越的确是藏龙卧虎，即使是我也不敢轻易深入大越境内。但弱肉强食本就是人间至理，只要我足够强大，世间万物皆应为我掌控。大道无情，我们所做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林崇呼出胸中一口浊气，缓缓的说道：“千机尊主，你说大道无情，确实没错。但是天道有序，你们罔顾人伦，篡改天命，为了一己私欲让众生陷入战火！你们居然还认为自己理所应当，不觉得可笑吗！”

林崇轻轻抬起右手，手腕处的天玄随之变换成一个剑柄，白色的剑芒吞吐而出。

林崇目光深邃悠远，此前感受过的大道之力逐渐浮上心头，一种玄妙波动从林崇身上散发出来，拂过整片天地。

“若天道真是如你所言，那我便以此剑，叩问苍天！”林崇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响彻云霄。

千机尊主看着此刻如同天神临世的林崇，露出欣慰的笑容，同时一股久违的豪气也涌上心头。

不知多少年了，千机尊主都没有遇到能让他感到兴奋的对手了。

当年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小男孩，被自己当作亲孙子的男孩，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千机尊主心中感到无比骄傲。

“好！那便让我见识一下你心中的道！”千机尊主豪气冲天，同样高声道。

而让千机尊主意外的是，林崇并没有对他挥剑，而是向着天空轻轻一挥，组成剑刃的剑芒脱离剑柄，化作一道月牙型的光刃冲入万里晴空，随后便没有了动静。

拓跋长命抬头看着天空，又看了一眼林崇，有一种荒诞的感觉，难道这家伙只是虚张声势吗？

但此刻千机尊主的脸色却是格外凝重，如临大敌地盯着高处的天空，而林崇也是抬着头，默默着看着剑芒划过的轨迹。

下一刻，起风了。

原本只是一阵微风，随后便是猛烈的狂风，自四方极海而起，汇聚于大陆中心的唐卡山脉青川古道。

林崇几人如同处于风暴的中心，此时林崇头顶的天空开始出现如镜面破碎的裂纹。

随后轰然破裂，无数带有天空残影的碎片向上涌入未知的虚空，来自四海的玄风一齐灌入虚空之中。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一阵来自天外之天的罡风带着玄之又玄的天地道韵从虚空中倾泻而下，洗刷过林崇几人后又重重的撞击到地面。

一时间青川古道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大部分的天地道韵随着罡风四散入人间，而其中最耀眼的几道流光仿佛赋有灵智一般萦绕在林崇身边，如同璀璨的星辰盘旋飞舞。

拓跋长命看着这一幕，震撼万分，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吗……”

而在这一刻，远在东极海之畔的长风王，坐镇长行岭的庆王与镇南王，松山寺的两位高僧以及其他大越境内一品武道宗师，齐齐转头望向唐卡山脉。

他们感受着这等天地震荡，各自施展手段探查此地，却被这玄妙莫测的道韵遮蔽，不能探知真相。

西方诸国，玄机境以上的神机术大师也纷纷感应到唐卡山脉的天地剧变，但大部分也被道韵所阻，不明就里。

而在神机帝国都城——摩天城，城中心的高耸入云的摩天高塔之巅，是一座面积极大的平台，平台之上有五座造型各异的宫殿。

在正中心的那座宫殿内，有一座十丈的高台，高台之上没有王座，而是一块巨大的地毯。

地毯中央是一名满头白发的女子，正仰头望着穹顶中心的巨大天窗。

此时的摩天城已是明月当空，满天星辰。

女子头发极长，随意披散在地上，几乎盖住了整片地毯。

女子一身白衣，面容清秀，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但满地的白发却表明她已经是不年轻了。

此刻她正抬着头仰望星空，但她的瞳孔却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竟是一名盲人。

“呵呵……九天罡风落凡尘，人间至境啊。千机大哥，这一劫，你该怎么破呢？”白发女子发出沙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之中。

此刻的千机尊主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如此的天道罡风竟会为了林崇而降临人间，这是何等的天宠。

“得天之崇，当真是一语成谶啊。”千机尊主轻声道，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天道如此垂青林崇，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但是下一刻，千机尊主眼神再次坚定，百余年的修行，早已让他心如磐石，心念一成便绝不会轻易动摇。

“天道垂青又如何？那便看看这天道与我的大道哪个更加高远！”千机尊主高声喝道。

手中的神机界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庞大的世界虚影降临人间，神机大道再次显化，威势之强犹胜此前林崇以神机界所释放的大道之力，竟能将周围的天道气韵驱散开来，与林崇分庭抗礼。

“湛湛青天不可欺啊……”林崇抬头望着虚空，口中喃喃道。

他看到了天道至理在虚空之中演化，他知道这一刻自己触碰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此刻的林崇心神澄澈，低头看着千机尊主，缓缓的开口道：“千机尊主，你既然觉得自己能与天比高，能够改天换命，但是天道不可欺，我今天便要替天行道！”

随即抬臂一挥，身旁璀璨的流光如获敕令，骤然向千机尊主冲去。

“哈哈哈！好一个名副其实的替天行道！崇儿，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了！”

千机尊主浑身气劲迸发，须发皆张，大道之力瞬间汇聚成完美的球型，直接迎上了林崇的天道之力。

两股玄妙的力量相撞的瞬间，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林崇那蕴含天道意志的流光竟无法突破千机尊主神机大道所化的屏障。

“难道连天都不能战胜他吗？”林崇心中暗道。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他如今仍是身受重伤，只是受到天道庇护才能够继续战斗。

而现在他已经能感觉到天道之力在不断消散，只怕片刻之后自己便会油尽灯枯。

正当林崇再无破局之法，心生绝望之时，一道慈祥的声音在林崇耳边响起：“崇儿，不用担心，接下来交给我吧。”

这一刻，林崇如遭雷劈，他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出现在身旁的半透明身影，那是他儿时记忆中的爷爷，仿佛真的从他的回忆中走出来了，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崇。

这一幕同样震惊了不远处的拓跋长命和千机尊主。

千机尊主本人更是彻底失态，心中惊骇无以复加，愤怒大喊道：“你是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那位半透明的千机尊主微笑道：“我就是千机，我二十年前就死了，然后一直在天上看着崇儿，如今借天道之力终于能够来到人间。”

听到这个最可怕的答案，千机尊主的理智彻底崩溃，癫狂大喊：“不可能！我才是千机！我才是林千傲！”

“你不过是一个有着我的意识的傀儡罢了，锻神的炼魂之术自以为能够提取灵魂，实际不过是复制了一份意识罢了，可笑我当初还以为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死过之后才知道啊，天道不可违，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回天之术。”千机尊主的灵魂摇头叹息道。

林崇此刻却流下了眼泪，他看着眼前的老人，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爷爷，那个救了自己性命，给了自己新生的人。

“爷爷，我……”林崇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噎住了。

千机尊主的灵魂知道林崇想问什么，慈祥的笑道：“崇儿，我当初救你，真的没有害你之心，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快死了，只想临死前能有个陪伴。你是个好孩子，我真的很为你感到自豪。”

“你放心，我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也不会再想着复活，你是我的孙子，我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这个傀儡看似强大，实则已经没有了身为人最根本的创造力，我现在便帮你破了他的结界。”

说罢，千机尊主的灵魂骤然散开，汇入那几道流光之中。

霎时间流光四溢，飞舞的轨迹中蕴含着玄妙的神机术，竟在逐渐瓦解神机界所化的结界。

千机尊主此时脸色难看至极，他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大道结界正在被从最底层的结构开始瓦解，这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别人可以做到，难道说这个灵魂真是自己的，那现在的自己又算什么？

想到此处，千机尊主心中戾气大增，神机界中储存的诸多大越武者的内劲被骤然激发，庞大的能量当空释放，要将周围的一切都销毁殆尽。

“千机万界！”千机尊主的声音响彻天地，但这显然是那个灵魂体的声音，只见光华流转之间，一个更为庞大的结界凭空出现，将能量完全包裹，同时骤然压缩，两股力量相互碰撞消磨，滚滚气浪不断向四周扩散。

一旁的拓跋长命见此场景，不由吓得瞬间后撤，如今的战况已经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了，而且此时的情况也是着实诡异。

“炼魂术提取死者的灵魂不是真的灵魂，而只是复制一个意识？难道说奶奶研发的炼魂转生之术竟有这么大的漏洞？”拓跋长命心中暗道，同时还有一份暗藏的狂喜。

而此时由于神机界内的能量过于庞大，残余的天道余韵再也无法压制，眼看这即将冲破结界。

这时林崇抬起双手，手中汇聚起剩余的天道之力，心中默道：“爷爷，就让我最后与你并肩作战一次吧。”

以手中道韵为引，林崇骤然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庞大的能量瞬间汇入林崇体内，猛烈的剧痛几乎让林崇瞬间失去意识。

但他依然强打精神，以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些能量全部释放到高空的虚空之中。

一时间，天地之间仿佛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柱子，即使远隔万里也能清晰可见。

恐怖的能量流持续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待到天地恢复清明，拓跋长命看到了站在地面上的千机尊主，以及在他身前的林崇。

此时林崇脸色平静地站在地面上，在被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洗练之后，他的身体和衣物呈现出一种结晶龟裂的状态，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拓跋长命此刻可不敢到千机尊主身前，立刻张开双翼，转身向千机军营飞去。

下一刻却已经被千机尊主的玄戒丝线缠住，被拉到了地面之上。

而此刻那个灵魂体千机尊主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而现存的这个千机尊主此刻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神情颓唐，仿佛瞬间衰老了数十岁。

“千机爷爷，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外传！”

拓跋长命深知此刻千机尊主最怕的便是让他人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意识复制品，这也是拓跋长命唯一活命的筹码。

“我信不过你，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

千机尊主颓然地看着结晶化的林崇，口中却是对拓跋长命说话。

“我奶奶有本事让死人开口，你杀了我也不能保住你的秘密。让我活着，而且不能让我奶奶借我的肉身重生，我便替你保守一辈子秘密，我还可以帮你去找另外的身体重生！”拓跋长命咬牙说道。

千机尊主转头看着拓跋长命，惨笑道：“很好啊，真是不能小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其实你对我也有用，我答应你了。神机界已毁，大越战场大势已去，我们走吧。”

拓跋长命听到神机界已毁心中一惊，下一刻她便感觉山洞出有数道强大的气息飞出，直奔此地而来。

“千机老贼！还我徒儿命来！”紫衣侯的声音响彻云霄，浩瀚的紫气在空中汇聚。

“走吧！”千机尊主则是带着拓跋长命直接飞入青川古道，逃回神机帝国。

至于千机军营中的傀儡大军以及剩余八名百机尊使，千机尊主根本没有理会。

紫衣侯没有追击，而是落在林崇面前，看着气息全无的林崇，心中悲痛不已。

自己这个徒儿本应有远大的前程，甚至有可能成为大越历史上最强的武者，如今却已经……

突然紫衣侯看到林崇脸色露出一丝微笑，嘴唇微动，脸上顿时遍布细纹。

右手手掌缓缓打开，两颗黑色的珠子悬浮起来，原来方才林崇最后还是护住了清玄署传承近百年的绝世神兵。

“师父，崇儿不孝，有愧师恩。请转告师妹，我回不去了，对不起她。”林崇最后的遗言以一缕细微的内劲传入紫衣侯耳中。

下一刻，一阵微风吹来，林崇的身体逐渐化作尘埃，飘散在空中。

德武二十一年三月三十日，神机帝国入侵大越一年有余，数十名武道强者在紫衣侯的带领下奇袭千机军营，浴血奋战。

最终逼退千机尊主，彻底歼灭千机大军，为大越带来了和平，史称青川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