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工作日(2 / 2)

“又少了一只…”老人在碎碎念,我并不清楚他是碎碎念还是对我说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涣散。

老人摇摇头,继续刚刚那段重复的流程,四、五、六、七……九。

“少了少了。”

“怎么了吗?”我问。

“这个月又少了两只。”老人小皱纹被大皱纹夹着,像是一层层不属于他的肌肤。

“我最近眼睛也出来些问题了。看东西也大不如前了,其实也不单单是眼睛,感觉整个人都如此。”,老人有一种安之若素的知命感,“前阵子割过白内障后回来也少了两只,难不成是我手术后看得更加清晰了,反而才察觉猫越来越少了吧。”

“也许…它们只是到别的地方觅食而已。”我拍落掌心剩余的面包屑,语气揉搓着安慰。

“也有可能那些失踪的小家伙因为吃不惯这些面包糠。”

面对老人的忧虑我无法解答,只是重复着把面包糠抓起后挪到猫群之中从指缝间流逝,猫群们开始围绕在我的身旁开始舔舐地上的碎屑,这是相当奇妙的感觉,以往对陌生人的戒心与畏惧态度竟转变得如此简单。指缝间的碎屑如沙漏般流光后,我伸出食指,没有完全伸直,也随老人一样数了数流浪猫,得出来的数量和老人数量如出一辙;而且还发现有两只正在吃面包屑的猫脖子上挂着铃铛,铃铛随着舔食的动作发出叮当声,又响了响。我开始想,它们是什么时候被遗弃的呢!?

下午的工作早早结束,走在下班路上约莫下午六点钟左右,望向路口对边围蔽施工道路才惊觉已经在等待的红绿灯变幻。抬头看看红色站立的行人图案,今天过得比往日要快得多得多。图案变绿,站立图案开始动了起来,斑马线时被焦急归途的肩膀被擦蹭数次。沿着下班的路一直反途,路过驾校,尽管顺路,我想起自考到执照后也颇少回到里面瞧瞧。

我在路口便利店买了两包香烟,一包红白相间款的万宝路、一包是渐变绿的KENT健牌的薄荷味女士烟,尽管教练对什么香烟牌子没有太多讲究,但我还是多卖一包万宝路给他抽。驾校里的人抽不惯女士香烟,但我则不想抽太过浓烈的香烟;一来是觉得不健康——笨女人你都抽烟了,还追求健康;就像吃维生素后熬夜、就像吸毒后吃补品——。二来则是不想让香烟气味残留在身上和体内——褐黄色的牙齿和暗红色的牙槽,暗哑的肤色和满嘴恶臭,长期的烟鬼无时无刻都散发的气味——

我把烟揣进口袋,沿着一条黄昏时分的水泥路往训练场内走进。今天徬晚训练场上寥寥数人,三辆训练车躺一横两竖的停在地上黄色方框线内。教练此时正站在另外一辆磕磕顿顿的训练车外吆喝着。其实我对教练也没有多少认识,只知道他是个中年老烟枪,说话有点刻薄,但人却没有嘴巴刻薄——考试场外守候和及格后的举手投足,还有击掌——他知道附近路段什么地方有摄像头什么地方没有,开车像是永远在超速却没有撞过车。

我向教练打了招呼,站在他身侧,与他在黄昏里看着一辆一动一静的训练车正在往后倒入黄色方框线内。挺很欣慰他还记得我,训练场学生来来回回,他倒是记性不错,仍然记起了我。

“假如每个人都像丫头你这样一学就会就好咯。”教练交叉手臂对着逐渐偏离直线的训练车说。

我古怪的呲了呲牙,把刚刚买的香烟递给教练。

教练接过万宝路,熟练的撕开了裹着烟盒的那层薄薄塑料包装。

“唉唉,往哪边拐呢!右边,右边!你他妈分不清右边是哪边吗?练了这么久,连方向都整不明白。”教练对着训练车训话,同时用手指敲了敲香烟盒底部。

我笑了笑,仿佛想起往日握着方向盘被副驾驶的焦虑训斥的时光。

教练把根烟递给我,我接过香烟,他从那件每年如一的黑色条纹外套掏出一个塑料质地的打火机,先点燃自己嘴唇边上那根,再点燃我这根。

我和教练一前一后吐出烟雾,训练车车轮压过黄色规划线后车身急剧前倾便没有了发动机阵阵颤动的底噪,“又这样,又这样,离合都踩不明白,还压线。”,重新打火的发动声伴随着教练恨铁不成钢的渍渍声。

我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用力拽进一口,不料却被呛得咳嗽,我摆摆手自顾自的怪笑起来。接连继续呼出烟雾,往不远处的回收厂建筑那边飘散。

这时候,回收工厂围墙上扭曲缭乱的藤蔓蹿下一只橘红色的花纹猫。它往和教练这边慵懒的走来,我看着它走近我脚踝边,它把橘色猫身蹭着我的裤脚,然后那副虚无的表情和我一样看着黄昏。

“哇,它还在呢,我在练车的时候它就在了呀!”猫蹲下,用两只爪抵在水泥地上支撑着。

“对啊,这家伙比你们这群来来去去的学员要长情不少。”

“所以它还是靠吃废品回收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活呢!”

教练点点头,“我有时候喂它一点,偶尔有些学员手上有什么面包或者零食也许会喂它一些。没有的话就去垃圾桶找一些残羹剩饭填饱肚子,野猫不可能会挨饿。”

“真可怜,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小家伙吃坏了怎么办?”我蹲在猫的身旁,和以前那时候一样捋捋它的毛。“我家那只蠢猫上个月肠胃病才去宠物医院。”

“流浪猫可没有那么脆弱。”

“也对。”,我摸摸猫咪的头表示认同,“宠物猫和流浪猫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你最好别乱摸,小心这家伙指甲,上次有一个女孩也被抓伤了。而且它好久没有洗澡,说不定有虱子。”

“不会啦,我以前也是这样摸它咧。而且啊,猫最会保持整洁,这方面比人要擅长。”

日落了半截,黄昏越来越暗,我和教练静静的开始没有话说。此时:流浪猫在用舌头梳理着毛发、训练车引擎声在一次停顿后就没有响起。

漫步回到了家附近,嘴上第三根的薄荷烟燃剩半根,淡然无味的薄荷烟抽起来更像一股形式感,徬晚几乎到了尾声,脚上的逊去几分黑色的漆皮鞋几乎反射不了什么光,用鞋底挤熄烟头便往家那边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