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四)25(2 / 2)

“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铃铃了。”

“别,过来。”

男孩忸怩地站在我的身边,我将小熊放在我们之间,我憋不住笑出了声,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应该要叫他什么名字呢?”

“啊?问我吗?要不然还是叫之前的小熊的名字吧。”

“哼哼,那可太没意思了。”我笑着翻转了一下身子,“大—泽—津—渡,我就叫他三水先生好了。”

“三水先生,是个好名字。”

“诶,我无论取什么名字,你都会说好的吧。比方说我叫他阿泽,你也会叫好的是吗?”

“呃……”男孩涨红了脸,答不上来。

“好了,我今天心情好,就原谅你这次吧。总之,不管你怎么觉得,我就叫他三水先生了。”

“对了铃铃,你喜欢这个小熊吗?”

“这是当然了,只要是阿泽送的我都喜欢啦。”我带着一种挑逗式的语气说道。

“那太好了。”阿泽红着脸,挠着头又试探似的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感觉你比平日都要开心很多。”

“有吗?”我转动着眼珠,又翻了下身子,抱起小熊说道,“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小熊的生日,所以很开心吧,你看小熊也在笑呢。”

“可是,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其他玩伴也会开心吗?”

“肯定会的。重要的不是有什么,而是这个日子本身呢。”我以一种莫名嗔怪的语气说道,“你把小熊从礼品店里带出来,不就是把它和它的朋友分隔开了吗?那么生日自然也就只能一个人过咯。”

“对不起,我没想到……”

“不过呢,小熊本来也没有什么朋友,到了这里来他才终于交上了朋友,你看,小熊也要感谢你呢,你给了他一个家知道吗?以后你也要永远和小熊在一起呢,这样的话,就算不像你一样有很多朋友,也有我们陪着,这就足够了,就会很开心呢。”

“其实……我在学校里也没有很多朋友,事实上我没能交上朋友。自从转学了以后,我一直都格格不入的。但是铃铃,你说只要有我们在一起就行了是吗?那交不到朋友也没关系的吧。”

“不行哦,阿泽一定要交到好多好多的朋友,走遍这好大好大的世界呢。但不要忘记我哦。”

“嗯,我发誓。”

“那好。”

“诶,你在写什么?”

“是日记,我要写下阿泽的誓言呢。”

“让我看看呗。”

“呵,哪有那样随便看女生的日记的。”我虽这样说却将日记移到阿泽的面前,我落笔写下这几个大字:

“我要做阿泽的新娘。”

我对阿泽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呢?我想当他向我坦露他的孤独时,我对阿泽的情感便已经全然变化了。我不再把他当作是某种木偶,也不再将其视作遥不可及的长庚星,我只将其视作黎明前那闪烁的路灯,他照亮了我身边的黑暗,我也在以某种微妙的形式,甚至连我都未曾经意过,我也令那光芒有了依托的实体,有了存在的本质。也行我们都是一样的吧,也行我们因为不同的原因而孤独,可我们现在的孤独却是以一种心心相印的,我们的实质是相同的:我们渴望爱,然而爱又常常传达不到我们的身边,犹如那由玩偶在心中构成的屏障,然而心里的屏障是无法被击破的。可是那时,这道屏障却是真真实实地化解了,犹如行于大漠的路人渴求着水的滋润,我几乎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义无反顾地来到他的身边,在那时也许阿泽就已经是我的一切了,可是我的内心总是不安,我是阿泽的一切吗?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纠缠,依偎,像一座天平,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不愿说出我的名字,难道是害怕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被打破吗?我们的那份暧昧,难道正是为了竭力使这段年幼而易碎的情感,关系慢慢发酵,最终在未来的某一刻,在羽翼渐丰时,振翅而起呢?又或许是,我从那不经意被扯坏的小熊中,我已经看到了那悲哀而又毫无结果的未来,看到在无限的时光里哪怕是一粒灰尘也被被不断摧毁又重塑,我们那藐小的未来转瞬即逝,不值一提,难道我那时就已经有这样的感伤的萌芽了吗?樱花零落,枯萎,污浊……烟火散去,露出寂寞,凝滞的晚色……如果能拯救的话……我是多么一个自私的人啊!一边尽情地享受着与阿泽共度的那段欢愉的时光,一面却又畏畏缩缩,将自己隐蔽在树荫下,不受一点伤害而风雨全由阿泽承受,他真的默默承受了,我有什么理由叫阿泽也爱我啊!

我焦虑地将日记本往后翻去,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化成厚而发黄的书页,没想到我的人生也曾有过那么丰富精彩的时候啊!而这全然是阿泽赋予我的,不知道我有没有在阿泽的人生里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画呢?

然而到了某一年,一切戛然而止,空白的书页像扭曲的断层。也许我与阿泽的邂逅也已经结束了吗?、

我看到在发黄的页眉上,一串细小的文字作出十分攲斜的姿态:

“月曜日、大震災”

三年前的事情,如今再次回想竟也如我与阿泽的那场相遇一般刻骨铭心。我依然能回想起在那一刻,我的人生也如脚下的土地般土崩瓦解,由那震动引发的剧烈的痛苦与哀伤也从未消退,始终如梦魇般伴随着我,折磨着我,然而我对于这痛苦与悲伤的对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地震的某种实质性的东西也如人类所创造而又覆灭的一切文化一样被人为又或者被一种威严而强迫性的力量所抹去了,它成为了一种抽象的本质,犹如那可怜的三水先生一般,被撕毁又被修补,再次被撕毁,灰白的棉絮,支离破碎的玻璃片,犬牙般张牙舞爪的钢筋,豆腐般的水泥中混着人的内脏与血水。我也许早就把三水先生当作阿泽的象征了,纷纷陨落的棉絮难道也意味着它在某种实质上的坍塌吗?我现在真的还爱着他吗?还是这只是出于童年时的郁结呢?不,我肯定还爱着她,我再无法忍受再一次的失去了,是的,我那狂跳不止的心动告诉我我确实爱着他!他那实质性的破碎,也许正代表着那本质早已在我心中埋下根基,我的心灵就在这之上建立,我无法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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