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一)22(2 / 2)

我不明白为什么气氛是那么压抑,我很不喜欢这样,这里没有容纳我的世界存在的空间,这时的我真是有些害怕了,我哇的一声跑到父亲跟前,抓着父亲的裤脚,用我那幼稚的嗓音问道:

“爸爸,什么时候离开啊?”

“啪!”突然一个巴掌朝我脸上扇来,我被打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发现竟是那个年青男人朝我打来的,他带着我根本不理解的怒色而一旁的女人则极力劝阻他,然而父亲仍坦然自若地打着麻将。

那一刻我好像一点也不恨那个男人,又或者是我当时已经完全懵住了,反而恨父亲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带我离开我自己那欢乐而无人理解的世界中呢?

我终于哭了出来,以前常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终于哭了,也许在那时候起我便怀疑世上也许从没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定,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永远坚守,所谓的恒常只是谎言,诳话,并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相信的。

“够了!”父亲很生气,他把刚排好的麻将推翻,便起身离去,我还待在原地哭闹,然而其他人都纷纷离开了,我的小世界从不与他人有任何联系。

“大山,你又喝醉了。”这时一个和父亲年龄相当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庞俊俏,浓密的八字胡挺立出完美的弧线,透露出其雄心壮志。

“不,我没有,我很清醒。”

八字胡唉声叹气了一阵,突然注意到在门缝处躲闪的我,饶有兴趣般走了过来,我害怕地后退,可八字胡笑吟吟地朝我弓腰,心里的警戒终于放松了些,有一瞬间我真以为他是个难得的正常人。

“大山,这是你的孩子吗?”八字胡蹲了下来,扭头对父亲说道。

“是……是的。”父亲的回答有些勉强。

八字胡男人的微笑几乎要挤出他的面孔,八字胡异样地弯曲。

“你叫什么名字呢?可爱的孩子。”

“津渡。”我怯生生地答道。

“姓什么呢?是父姓还是母姓呢?”

“大泽。”

“哦。”八字胡的颜色有点异常。

“你怎么带他来这种地方,这对他不好。”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种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是属于“黑”一类的东西,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来到哪里,我对这毫不负责人的父亲充满了怨恨。

父亲却突然冲过来,抓住八字胡的衣领,怒目圆睁,吼道:“离我的儿子远一点!”

“大山,你真的喝醉了。”八字胡摇了摇头,“大山,跟我过来,有些话要跟你说。”

父亲一改怒色,像个温顺的小猫跟着八字胡走到另一扇门中,父亲没看我一眼,相反八字胡却始终对着我温和地笑着。

随着八字胡和父亲的消失,这客厅里的人们欢快了起来,之前跟父亲打麻将的两个小伙捣鼓起了架子鼓,鼓点声在这个拥挤的房间里振聋发聩。石雕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走到外面去了,侏儒终于放弃了纸牌的搭建,无奈地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房间里不知何时又来了几个人,他们穿着皮jacket,大呼小叫地打起了纸牌。之前打我的青年好像毫无隔阂似的紧紧搂住我,让我去看这无聊的纸牌游戏,我想挣扎但害怕巴掌又会冷不丁地袭来。

后来他们好像也玩腻了纸牌,便开始唱歌,粗犷的公鸭嗓对我而言简直是精神折磨,可我也只能在青年的胁迫下假装专注地听,时不时装出假笑以取悦他人。

“来喝一杯吧。”青年递给我一杯酒,酒液晶莹剔透。

后来想来这实在是危险极了,所幸并无遇到那种恶人,否则我的一生也许都要被毁灭在那时了。我对父亲的行为无法原谅,就如同我无法原谅自己一般。

我的内心的原则早就动摇,遏制不住不明所以的放纵的想法,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我又喝了第二杯,在第二杯时我就已经要神志不清了,可还是被硬灌了第三杯,我感到困倦极了,就想一睡不醒。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在这种地方……

当我醒来时,人已经都散去了,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月光。父亲和八字胡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还在谈话。

“那就这样办好了。”父亲垂头丧气地说道,鱼鳞般的皱纹变得清晰可见,我从没见过父亲这般颓唐的样子。

“你也是孩子的父亲了,也应该知道要为孩子着想了。”说完,八字胡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便也抽身离开了。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父亲和一堆遗留的垃圾,原本的洁净已经了然无踪了。

我和父亲走出门,惊讶地发现“石雕”仍然等待在外面,扶着栏杆眺望着远方的山景。

“大泽。”石雕的声音冷冷的,“今天晚来了场急雨,远处的山感觉都被雨压垮了。”

“对不起,为难你了。”

“不,没事,大泽。”女人的脸庞上挂了滴泪,“还能支持多久呢?”

“明天我就打算把那间别墅卖了。”

“啊?可是那……”

“会没事的。”父亲那颓唐的面色令这安慰颇显得残酷。

“但是……”石雕想要贴近,但父亲一转身将其抛在后面。

“我们也该断了,小白。”父亲随即带上我急匆匆地走下楼,风吹入蓝棚,啪嗒作响。

我看到在漆黑中,一个熟悉的面颊出现在原来路灯灯光眷顾的地方。

她是我的母亲,一米五的身高即使穿上高跟鞋也依然显得娇小,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走上前来啪的一个鲜红的掌印出现在父亲那苍白的脸上。高跟鞋的声音咚咚咚的,巴掌的声音仅仅啪的一声干脆,我都听于耳中。

在静默了几秒后,母亲从父亲那夺过我的手朝着路边的一辆红色小轿车走去。我很不解,母亲为什么突然作出这样的举动,也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被迫做出了一个抉择,这个抉择将会影响我的一生。也许是因为,在当时我的眼中,父亲和母亲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像现在我的眼中父亲和母亲也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形同陌路的过路人。

现在,我双膝跪地,在倾盆的雨中,凝望着杉树林消失的远方,徒劳地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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