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五)21(1 / 2)

下午五点,因为夏日的缘故,天一点都没有要黑的样子。校门口已经挤满了热切等候的家长们,大泽也跻身在等候的人群中,时不时踮起脚,去看看清昼出来没有。

“诶,等等,来两根冰糖葫芦好吗?谢谢。”

大泽买了冰糖葫芦,是准备等清昼来了一起吃的,大夏天吃些甜甜的东西虽不及冰棍来的爽快但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些祛除炎热的幸福的味道。

大泽最近的睡眠还是很差,也许是心里总是对于“清昼就是铃铃”这一事情还耿耿于怀吧,其实那晚以后千代也曾找过他,没有提清昼的身份,她不知道大泽已经知道,而大泽知道他们在隐藏什么,便也决心装作不知道。大泽只是不断说服自己,“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往后定要好好对待清昼,这样也许能给予清昼些许慰藉,还能稍缓解些大泽的罪恶感,愧疚感。故而大泽在那晚后,又恢复了正常,接受清昼的热情,感受其深藏的情感。在两周的相处下来,大泽发现学校放假的时候清昼上午定是要拉着大泽去喝个一小时茶,清昼借此和他聊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下午时清昼一般都要拿着画板出门,应该是去写生,但大泽需要工作因此总是无法陪着。清昼抱着三水先生的时候也不知不觉变少了许多,只在出门和睡觉时才会抱着。学校上课时,清昼又要抱起三水先生了,大泽觉得三水先生对于清昼来说是最好的伴侣也是唯一的伴侣,清昼每天晚上放学时都是孤单一个人,离所有人群都远远的,这很令大泽担心,他有点害怕清昼会重蹈他的覆辙,因此他曾劝过清昼去交朋友,但清昼每次一听到这种话,就会佯装生气,嘟着嘴说道:“不要,我只要有阿泽就行了。”随后她自己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大泽也跟着笑,然而这种氛围令大泽害怕,深深的忧虑在这细微的瞬间埋下根来。

“清昼!”大泽看到清昼又一个人从庞大的教学楼群之间的飞桥下默默走来,大泽不禁喜悦地叫出声来。

明天又是周末了,清昼今天早上跟他说准备这周末待在家里陪他。

清昼走近校门口,大泽正准备按照平常一样接过清昼肩上沉甸甸的书包,今天又买了冰糖葫芦,听说吃糖能愉悦心情,清昼一定会高兴起来的。然而走在清昼前面的那一伙小伙子却突然停了下来,清昼也停了,迷茫地抬起头来。

大泽突然感到心一紧,是霸凌吗?但他们怎么敢在校门口这么做呢?黑压压的高大男生围着这样娇小的清昼,大泽有些无法忍受,但也只好安慰下激动的情绪,还不明真相,静观其变才对。

“清昼同学。”人群中一个较矮小的学生上前说道,他的声音颤抖,而周围人也随之起哄起来。

“我喜欢你,清昼同学。”他弯着身子,送上一个白色礼物盒,眼睛不敢看他,肉眼可见的他从脑袋到小腿都在打颤,紧张极了。

“哦。”清昼没有结果,出人意料的只是平淡地应了一身,她的粉嫩的脸颊好像是为了缓解其尴尬,微微发红了一下,然后清昼看着那个男生低垂的头顶,因说道:

“我不能接受,抱歉。”

清昼说完便要抽身离开。

“诶这是为什么?”而男生一激动抓住了清昼的袖管,然而很快手一松,清昼用力地抽开他的手,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校门。

顿时那群男生又起了一片哄笑,有毫无恶意地拿那个表白的男生打趣的,也有安慰他的,总之这个男生一下子颓唐起来,走起路都不稳了。而后,这个男生好像看到了大泽替清昼背书包,一下子心情又低落到了谷底,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又好笑又可怜。

“我是她的哥哥!”大泽朝着那个男生喊道,那个男生受到安慰般稍有了一些生机,人群里也一大片大呼小叫的。

然而清昼却很不悦的样子,同她搭话,她不回答,给她冰糖葫芦她也不接,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不喜欢吃那么甜腻的东西。”

“哦~,是这样吗,我得记下来:‘清昼不喜欢过甜的甜食’。”

“一般的甜食我也不喜欢。”

“是这样吗?唉,真可惜我只能独享这两根美味的冰糖葫芦了。”大泽故意说的夸张,果然清昼的嘴角扬起了笑意,但气氛依旧有些冰冷。

“清昼如果想的话,也可以试试答应嘛。”大泽为自行车解开锁,推到道上。

“答应什么?”清昼呆呆地愣在一边。

“就是刚刚那个来找你的男生嘛。”

“阿泽,你总是不知道我的心意。”清昼已经没那么闷闷不乐了。

“诶,难道是那个男生惹你生气了吗?嗐,那么冒失,也难怪……”

“我生的不是这个的气啦。”

“啊?那是什么?是今天学校里有什么事情……”

“是阿泽你啊。”清昼想装出副严厉的态度,可却憋不住笑意从她的嘴角渗出,“真是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当我哥哥呀?”

“哎呀,不是为了防止误会嘛。要是有了什么传闻,清昼你的校园恋爱可就要被迫扼杀在摇篮里了呢。”大泽感到心里有点酸痛。

“就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大泽发现此时清昼好像真的生气了,可在生气的同时她的眼里却亮闪闪得好像积起了眼泪,她是要哭吗?她为什么哭了呢?大泽怀疑是错觉,慌忙解释道:

“不是这个意思啦,毕竟我是个过客,要是影响到清昼你的校园生活那就不好了对吧。清昼,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都会爱着你的,所以希望清昼能不用顾虑,自由自在的,不留遗憾,这是我的愿望,但我相信先生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大泽感到心如刀绞般。

“你们都爱着我吗?”清昼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随着自行车的行进,摇摆着纤细的小腿,低头看着大泽用力踩动而天然的节奏,车轮不紧不慢地向前滚去,习习微风从此间渗出,扑面而来的是夹着树叶味道的气流,在这清新的空气中,蝉鸣似乎也柔和了许多。清昼好像心里也想通了,破涕为笑,转移话题道:“真是的,阿泽,真讨厌说这种话,叫人害羞。对了大泽,明天就是周六了,我们去哪里玩呢?还是就待在家里面呢?待在家里面的话可以和阿泽一起聊聊天,请你喝喝我新泡的茶呢。”

“听说最近开了长河县的第一家万达呢,离这里不远,去那里逛逛夹娃娃之类的怎么样?”

“万达?是什么?”清昼的眼里透出对城市生活的不解与迷惑,惹人吃惊,但是把她托显得更纯净了。

“万达就是一种商业广场啦,清昼没去过吗?那里有好多商店都聚在一起,供人购物娱乐之类,热热闹闹的,可厉害了呢。”

“想去……想和阿泽一起去……”

“诶,我想起来清昼你那个病……”

“没事,和阿泽待在一起就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大笑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只是夏日无力的风脱去保守的大衣,也变得愉悦轻松起来。

之后,大泽又如数家珍般为清昼讲起哪家店可以买到优惠的临期食品啦,哪家店能购得出人意料的精美物件啦,哪家店里的衣服最便宜实用啦,哪家还能买到cos之类的服装啦,哪家店的食品又贵又难吃啦,哪些店可以作为二人用餐的绝妙场所啦之类的,清昼细细地听,总是挂着满面的笑容,她不时说着:“好厉害,真想去啊。”之类的话,她是一个绝佳的旁听者总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给予正面回应,这给了大泽多大的鼓励与安慰啊!看着清昼眼里那仿佛能挤出泪来的期盼,大泽又生出一股巨大的悲哀。清昼如此一位美好的女孩,明明也期望着和大家一起去外面玩闹,她也希望能进入到某个若即若离的团体之中哪怕只是孤身坐在教室的窗边,作为一个边缘者对她而言也是如此珍惜的一件事情啊!可为什么偏偏老天要降给她这样的病呢?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求而不得,热爱却无法实现,渴望却被告知终究只是虚无缥缈。大泽想起雨中扔掉伞的清昼,这样任性的时刻是不是也是她所珍重的奢侈的期望呢?雨中的少女,靠在窗边望向屋外的女孩,跪坐在茶桌边穿着鲜艳浴衣的女子,在教室的窗边发愣的女孩……大泽越想越觉得悲哀,道路两侧挺立而向远方无尽延伸的水杉树仿佛要撞进他那过渡敏感而近乎自我折磨的心中。

“好期待啊……”清昼望向湛蓝的天空,它也像郁郁葱葱的杉木林一样,向遥远的前方挺近,好像他们的人生也在这片湛蓝与青绿交汇的地平线上疾驰,最终成为星星一般闪亮的点,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湛蓝的海里。

清昼陪大泽在仓房里停放好了自行车,然后才回去,太阳依然发出亮金的光芒,天空还是如洗的清蓝,这一天好像还有很长时间似的。杉林像礼仪队般夹到恭迎二人的回归,矗立如宝塔般的香樟树总是一如既往地矗立在那里,沉默无言却也成了不可缺少的标致,好像本无实体的感动在看到那棵大香樟时也会找到依托,归心似箭在这平常的日常中发光发热,叫人仔细审视起自己的情感,经历。

一般而言,这个时候先生应当做完了平日里的事情,在院子里好像忧心忡忡地徘徊了,他听到不远出传来的自行车碾过大块的沙土而发出“chi—ra”的摩擦声时就会一颤一颤地赶到院门那,在那挂着“千里菱”的牌子旁迎接了。先生笑不出来,每当这时的神情都会因为喜悦与期盼终于得到偿付而变得就去,有时会令人感到不受欢迎似的不舒服。

“如果先生能笑一笑就好了。”大泽总是如此想的,他觉得先生身上正是映照出时光的不善,大泽很害怕知道先生曾经的模样,因为他实在害怕那岁月流转所带来的莫大的悲哀感,无力感与空虚感。

然而今天先生不在外面,也许还有什么事情吧。

一路上清昼总是因为过于的兴奋而磕磕绊绊地向大泽吐露着自己对于这周末的无限憧憬,几乎是无意的,清昼没说几个字就要加上“真高兴啊”这样的话,大泽也着实为此感染,他不打算让对于未来的过度担忧与对一切结束后的空虚感的害怕再侵蚀他此刻极高兴的心情了,大泽转而相信现在的一切都会延续下去的,会吗?

“先生,我们回来啦!”大泽率先进了门,清昼紧跟在后面,他们在玄关那正换鞋时却发现先生和一个陌生女人在sofa上对坐着,陌生女人挺直了腰板,高而瘦有种贵妇的姿态,她也有一头金发但有些黄浊,不及清昼的纯净,却感觉和先生的老去的瞳仁的颜色有点相近。

“你们好啊,阿渡,小昼。”先生还没说话,女人却率先发话,脸上带着笑意。

大泽好像听到清昼小声地嘀咕着你怎么在这,看她的神情好像很错愕的样子,大泽觉得有点紧张,只好一个人带着惯常的客套话,应道:

“阿姨好,我……哦,你已经知道我名字了吗?”

“没事,再介绍一下也无妨啊。”女人依旧是笑道,大泽总感觉这样的笑实在是太不自然了,如果用于客套很显然也有些拙劣。

“啊,我叫大泽津渡,是在这里帮先生做抄写的……诶,她是……”大泽正准备介绍清昼时却发现她正匆匆地走向楼梯。

“这年代居然还有抄写,哎呀笏木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老顽固呢。”女人大声地笑了起来,好像一定都没有见外的样子,先生一言不发,大泽也不想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了,只是一心跟去楼梯那。

“清昼,怎么了?等等我。”大泽很惊讶,发现自己这次竟能义无反顾地顺应其内心来。

清昼停住了,转过身大泽惊愕地发现她脸上不自然地流下了眼泪,泪珠糊成一团类似于过敏时那不住淌下的泪水,她的眼神又带上了悲哀,那种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大泽无法形容,微皱的眉头将五官往里缩,可她那美丽的蓝眼与小巧的嘴唇却却十分恰到好处地将面容整齐地排放,好像是一种坚定,可这样的坚定却是毫无目的,是一种充满迷茫的坚强,好像在劝阻大泽,让他不要跟上来。大泽想起千代曾经说过清昼有时会犯这样的病,这时最好不要打扰,然而这样又总无法放下心来。大泽正犹豫时,正合时机但并不恰到好处的陌生的女神再次响起:

“阿渡就先别上去了吧。来过来,还记得阿姨吗?”

大泽当然认不出来,只是出于礼貌,坐了过去,只听她说道:“我是陆沉娘娘,你以前都叫我陆沉娘娘的,你还记得吗?”

“啊?您是清昼的妈妈吗?”大泽吃了一惊,倒也难怪清昼会这般紧张,而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将其拒之门外以致于终于没和“铃铃”见上一面。

“以前是的。虽说以前年轻的时候丢下小昼离开了,但毕竟在血缘上还有关系,过去年轻气盛,如今沉淀下来了,便想着去看看小昼生活得怎样了,有没有遭到虐待之类的。”女人笑眯眯地端着茶碗,看着先生,先生没有回答。

这样的气氛很不对劲,大泽从先生脸上好像读出了一种近乎幽怨的气愤与不安。

“哎呀,对了你和小昼又是什么关系呢?”女人好像是带着一种挑衅,质问道,“或者说你和铃音又是什么关系呢?”

原来清昼以前改过名!清昼确确实实就是“铃铃”!听女人的语气,她好像依然对自己曾经所做的事情耿耿于怀,这倒也是,毕竟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别人也挂恨于心那是自然的。可女人似乎又不像真的恨,很快竟哈哈大笑起来,大泽只好在一边尴尬地咧着嘴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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