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蝉鸣之夏（三）（2 / 2）

“不是，我是害怕……”

“好了。”千代打断道，随即起身冲着门口喊道，“喂，津渡亲帮忙再去打点热水来。”

千代将门移开一条小缝，将水桶移交给大泽，大泽的脸上也红彤彤的，接过手便跑。

“令人怀念的青春啊。”千代感慨道，接着给清昼湿润的上身披上浴巾然后裹在被中，清昼抱着双腿坐着。

“对了，清昼亲觉得津渡是怎样一个人呢？”千代坐在旁边问道。

“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呐，我很喜欢，就总是不是很坦诚。”清昼看了眼一旁的小熊，低声说道。

“诶！”千代被着实震惊到了，一是尽管清昼平日里也是有话直说，直来直去，但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二是清昼对津渡的感情升温竟如此之快，总感觉有个冥冥之中的命运推手在推动他们向前。

“那你有跟津渡表白过心意吗？”千代忍住惊讶继续问道。

“还没有呢，我是怕……”

“哎呀，没什么好怕的啦。我跟你说，津渡要是听到你的告白怕是连高兴都来不及呢，这年头小男生都这样呢。你放心，要是津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帮你教训他。”

“不是这个啦，你不懂，我也不觉得阿泽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清昼嘟着嘴，把脸侧到一边说道。

“那是什么？”

“没什么。”清昼有点心烦意乱，转移话题道，“大后天的散学仪式我还参加得了吗？”

“清昼之前不是打算不参加吗。”

“我想努力一下。”清昼看着一旁的小熊，慢慢拿起轻声说道。

“那太好了。不过下个星期开始我早上要没空了，到时让津渡来接送你上下学怎样？”

“喜欢……”清昼抱紧了小熊。

那天晚上，可能是因为发烧吃了药的原因，清昼很快就入睡了，她拥着小熊，嘴角露出甜甜的微笑，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个好梦，是个无时无刻有着小熊陪伴的地方。

然而就睡在清昼隔壁的大泽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也许是因为初来乍到还不习惯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窗外的蝉鸣的缘故。这时蝉鸣极具穿透力，犹如突如其来的阵雨倾洒，吱吱的响声仿佛能推倒墙壁，真如同催命一般。大泽戴上耳机，希望靠音乐来掩盖掉一点蝉鸣，但终于失败，一刻不停的蝉鸣能撕裂由jazz甚至rock编制成的隔绝世界的网兜。

大泽无数次说服自己不去理睬蝉鸣，然而大脑竟也非人力所能控制的了，刚从蝉鸣中解救出来，那有多处缝补的小熊又开始占据在他的头脑中，他已经放弃了睡觉的打算，而想让自己去思考论文，但很快小熊便会闯进来把他辛辛苦苦打好的腹稿撕得粉碎；于是大泽便尝试去想白天时清昼那美丽的笑容，想她站在雨中，撑着花伞，头发如飘带般随风飘动；又去想清昼趴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风景，那片白茅地在清昼的修饰下如天国般纯洁美丽。他想着想着却发现他依然无法摆脱这个小熊，清昼好像走到哪儿都会抱着这只玩偶熊，它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呢？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暴雨，公车，小熊，少女，蝉……”

“我以前曾送过谁小熊吗？”大泽怀揣着这样的疑问，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梦乡。

他梦到了好像是童年的景色，在朦胧的大雨中，蝉却依然坚持不懈地叫个不停，他跪在积满水的水洼中，两三里前是一辆即将离开的蓝色bus，一列人正撑着伞，排队进入其中，在大人的最后方有一个娇小的身躯，她穿着白裙，在即将上车前，移开了挡住她的雨伞，大泽一下子认出她就是“铃铃”，铃铃回头看向他的方向，嘴巴不断的翕辟着，但听不到声音，他只听到自己反复而沉重地说着：

“对不起。”

这时那位幼女忽然与清昼的身影相重叠了起来，尽管两人身高差距极大，却出乎意料的契合。

忽然他听到蝉鸣仿佛就在他的脑海中，视线转向他自己，突然感到双腿刺痛，他往下看去却发现原本膝盖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粘稠的蝉蜕与蝉的尸体……

大泽惊醒时，东方既白，熹微的晨光还被挡在屋檐外。大泽惊魂未定，爬到窗前，发现蝉已经停止了吵闹，而他脑海里又不断地回荡起了一个声音：你真是一个又丑陋又卑鄙的人！就像蟑螂一样！

大泽之前受伤的右腿又开始隐隐发痛。

大泽想起在童年时他曾经犯下过一个巨大的，无可饶恕的错误，可谁知道那个错误却成了她如此卑劣人格的前奏。

大泽突发奇想铃铃会不会就是清昼？可他很快就否定了，他曾经是如此的卑劣啊！可再见时清昼怎么会这样轻易地饶恕他呢？可大泽又开始后怕起来，如果她就是铃铃，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他呢？虽然大泽不愿承认，但他知道自己对她已经生出了传说中“爱”的美妙情感，而这样的他哪有资格去爱上别人，而又如何能去被别人爱呢？

“我这个如此卑鄙的人。”大泽望着窗外的庭院，绿草皮上还未得到阳光的眷念，香樟背阴处的墨绿色树冠好像是天上垂下的残留夜色，盛开的月季花也被蒙上一层灰色的悲哀，巨大的空虚感如蛇般攀上大泽的身躯，大泽不禁蜷曲起身体，如西瓜虫般，在这黯淡的晨光下。

那天晚上，在黎明前，清昼也醒了，她醒来时浑身湿热，迷迷糊糊地爬到书桌前，她打开日记本，画上一些类似animation的简笔画，画上很大篇幅都留给了大泽，而她自己只是一个侧着的半身，她在下面写到：

“……看来阿泽他早就已经把我忘记了，不过忘记也好，不然他能原谅我以前的任性带给他的痛苦吗？……我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是撕心裂肺的……真希望阿泽永远不要记起以前的我吧，真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呢……我真的很喜欢你啊，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