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到的尽头(一)(2 / 2)

“清昼在吗?”大泽的头脑还迷迷糊糊。

“清昼亲还没下来呢,津渡亲要是担心的话去看看吧。”千代一边炒着菜,一边答道。

“让我来帮帮你吧。”

“不用哦,津渡亲是想去的吧。”千代微笑了,停了手中的活计,眼里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我这里一个人能行的,替我去看看清昼吧,我也有点担心了。”

“那辛苦你了。”大泽咕哝着,“着了凉可不好。”也许四肢还没恢复正常,他缓缓地向楼上走去。待大泽上了楼,千代又噼噼啪啪地炒起饭来。

“清昼在吗?”大泽轻轻敲了敲门问道。清昼房间的门上贴着张纸,纸上用简笔绘着一只浅棕色的玩偶熊作出微笑着打招呼的样子,玩偶熊的旁边用圆润的字体写着一句话:“你好,进门前请先敲门哟。”

然而里面没有回应,有一瞬间大泽还以为清昼并不在里面,但门外整齐放着的一双姜黄色绣着圆圆的蜂蜜熊脑袋的拖鞋明明白白地否定了大泽的想法。

“清昼,洗澡水已经烧好了,赶紧来洗个澡吧。”大泽极力确保自己不带有任何命令性的语气,因此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柔软得像潮湿的淤泥,竟有种黏糊糊的令人厌恶的味道。

依旧没有回应。

“千里菱清昼,是我做错什么了吗?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这种病,我下次会小心的。”大泽说这句话时,有点忐忑,他以后到底该怎么做呢?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幼稚好像七八岁的玩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原来他的人生一直都只是过家家吗?

“不是阿泽的错。”正在大泽后悔犹豫之际,房间里终于传来了回答,虽然回答很冰冷,但大泽已然喜得很连忙接着说道:

“千里菱清昼,我们很担心你,如果恢复了那快点出来吧,饭也要做好了。”

“阿泽要是担心的话,就进来吧。”

大泽犹豫片刻,说道:“那我进来了——”,接着脱了拖鞋,推开门,拉出刚够一个人进出的宽度,走进来却看到一幕十分孤独的画面,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幕画面将令他终生难忘:

清昼看着房门,含着眼泪好像在殷切地期盼着什么,侧着身子俯在两尺高的窗台上。窗框上挂着风铃,外面悬着的花坛里整齐地栽着一排五颜六色的大泽说不上名字的小花,小花里有些已经枯了,呈现出树皮般的棕褐色。现在还一丝风都没有,然而蝉鸣却听得很清楚,凄楚地鸣叫着,每一声都声嘶力竭,一刹那他以为蝉是清昼的化身,悲唱着她苦恼的心声。清昼一只手无力地撘在窗框上,手掌朝向外面好像是想触摸到什么,她是想抓住清冷的光吗?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抱着一个姜黄色站立姿态的细长的玩偶熊,头发杂乱,一半的发丝摊在窗台,成半圆状凌空下垂,另一半发丝则轻轻地依靠在小熊和她的肩上。洁白的裙摆柔软地拖在地板上,裙摆边缘鹅黄色的小花在淡黄的畳席上绽放,双腿蜷曲着,漏出洁白的小脚。宽大的窗大开着,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在阳光中,清昼眼角凝结的泪光闪烁,润湿了她淡蓝的瞳眸。这样的泪光与那之前雨停的那一刻的泪光很相像,但又令人分明感受到一股悲哀的情绪,在六畳大的房间里,她娇小的身躯被衬得更为渺小娇弱,而她的悲哀却好像填满了整个房间。这一幕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发自心底的刺痛,然而无力感与空虚感又再次袭来,面对这一切,大泽觉得无力极力,大泽想到垃圾堆那里被人肆意践踏,只不过那时是身体上的痛,是他应得的,而这时却是对命运的突如其来的恐慌,好像是某种宿命中的东西在隐隐发作,就如同他那是不是会因酸累而作痛的右腿一样。

她的房间里东西不多,整洁得几乎一尘不染,浅紫色的丁香插花开在白玉般的瓷花瓶里,房间和花儿一样纯净得如这间房间的主人一般,任谁都不忍破坏这一纯净的。她的右手边是一张横向放置的单人床,床褥,床被铺得很整齐,床上没有一点杂物;靠近障子的一侧是宽大的壁橱;在她的左手边竖向置着一张中等大小的长书桌,座椅上放着书包,书桌上只有一个白色的台灯,透明的长条笔袋和一本平整的小本子,笔袋里就装了三分之一的文具,书桌边的书架里满满当当地放着书。凹陷的壁龛那放着一张乌木矮桌,乌木桌上摆着矮树盆景,盆景上方挂着一卷风景画,画里是湛蓝的天空下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水,河流无限地向远方延伸,远方的河岸上星星点点地落着蚂蚁似的矮房屋,好像一个小镇。在的远方水面上漂着碧绿的叶片,叶片上开着小白花,与荷花有些像,他便把它当成荷花。除此以外,这个房间里就没有其他的装饰或杂物了。

要不是清昼正在这儿,否则他怎么都无法想象到这竟然是一位高中少女的闺房!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的丑态。”少女抱着玩偶熊,摇摇晃晃地支起身来,走到门口却不小心跌在了大泽的怀中,玩偶熊依旧抱得紧紧的。大泽的腿一阵颤抖,差点也跟着倒下,他又吃惊又害羞。

“清昼,你头晕吗?”大泽关切地问道。

“嗯,是有点。”

“去洗个澡就不晕了。”大泽安慰道,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虚伪犹如阴魂不散的恶魔又要开始缠绕他。

“好。”然而,少女却极温顺地点点头,犹如羔羊一般,是因为她终于抓住什么了吗?总之她终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眼里的孤独与悲哀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然而大泽眼里的可怜与自责再次兴起,他是个骗子,靠一个虚无的承诺轻易换得了纯净的少女的信任与宽慰。

“能自己走吗?”

“可以是可以……”清昼好像还有话,但全咽了下去。

“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千万要跟我们说,别一个人憋着。”

说完大泽小心翼翼地放开清昼,看着她站稳了才放下心来。其实坦诚来讲,大泽心中还是有点不愿意放开清昼的,她的温柔的臂肩令人沉醉,纤细的手腕令人难舍难分——这样的感觉令大泽又一次想到了“生理的丑恶”,“以貌取人”,还有那些一闪而过的邪恶的念头,这些东西充满着动物性的原始,这道原始阻碍着他做人。大泽知道自己万不能深陷于此,因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这里不是他能够永远停留的地方,千万不能太过眷念,他更不觉得自己这样卑劣的人是否真的有留念这样美好的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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