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德凯雪夜入相府(1 / 2)

话说南楚康平二十三年除夕,京城少见的大雪漫天。京城里的文华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江右津安县人氏龚友俭,字守朴,谢过大内都太监送来的皇上的新春赐礼,--皇上御笔的两个“福”字、两包挂面、一个玉扳指、一件狐皮披风、一套湖笔、一本高祖遗训后,正与家人围炉守岁。

龚家过年,保留着江右津安老家习俗,除夕守岁,一定会做一道亦菜亦饭的食物“潽羹”,更绝的,必是由守朴大人自己亲自动手调制。

此刻看时辰差不多了,正要问下人是否准备妥了“潽羹”的食材,大管家龚敬业来报有客访。龚大人暗自不悦:这新旦年头的,谁这么不知趣,来扰人过年?接过名刺,见巴掌大硬纸片上,是几个苍劲的隶书字:江右津安张德凯。看字写的漂亮,倒也欢喜,又是桑梓来人,大人忙道:“此时上门,非挚友必老乡,有请!”

龚大人素日为人平和,接人待物并不皆以官阶高低、身份贫富为衡量。来客见礼毕,落座让茶,守朴细一打量,却不认得。来人约三十多岁,面若银盆、目如朗星,剑眉阔口,一表人材。虽一身棉袍,残雪犹在,却不掩玉立。大人暗中赞一句:好俊朗的人物!尚未开口,德凯复起身躬道:“除夕之夜,扰了大人清雅,小人告罪了。”

守朴忙扶住:“都是老乡,千里来访,又闻乡音,除夕相聚,也是人生快事!只是老夫自二十六年前入京,殿试蒙天恩点进士后,至今期间只回过五六次故乡。听先生口音,竟一时听不出是何乡?呵呵,先生知道,津安是个隔村不同音、隔乡不同俗的地方。不知先生在何处高就,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德凯一脸惶恐,又起身竟自跪下道:“大人恕罪!小人不是津安人氏,只是怕见不到大人,故冒名前来,冒犯了大人。”

守朴一惊,敬业及身边贴身卫士,看过各色告状喊冤的百姓,其中不乏险恶的刁民。现在时局动荡、刁民不少,更是不能有半点闪失。正要上前扭住,守朴摆手制止,道:“看先生面像端正,不似歹人,何故如此?”

德凯道:“小人是康平十二年的恩科进士、湖北罗田人氏张德凯。因今圣上恩点为津安县令,年后上任,大人是津安在外独树一帜的人物,故特意来讨教一二。”

守朴暗自心惊,他曾任吏部主司多年,自然知道有张德凯这一号人物。但这官场上从来讲究出身门派,最忌胡乱串门。张某中进士时的主考,是早已经致仕的佟太师,自己当年中进士时的恩师是马尚书。佟、马两人素来政见不同犹如仇敌。两人主政期间,门生故吏在朝中地位就此消彼长。两阵营旗帜鲜明,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今天雪夜张某的造访原因,虽一时猜不出其中原由,也必定有难言之隐。

张德凯自有一本难念经。自己少年得志,二十出头便高中进士、列榜眼,入翰林院,轰动朝野,荣耀家乡。其个性傲然、人物风流,不免睥视周围,实官场大忌。六年前丧父,丁忧返藉。守孝三年期满,好像被官场遗忘了一般,一直未得起复。饶是同僚惜才筹谋,只捞了个正七品候补。难免家人埋怨、侪辈侧目。德凯困守家中,也是痛定思过,准备放下架子欲游刃官场。半年前,京城有信,江右豫章府津安县知县一职将空缺,可图之。德凯却难免失望,以进士身份、榜眼体面知一县,牛刀杀鸡,而且面子上过不去。但他知津安江南大县,此缺也是难得,亲友也怂恿,说是百里侯亦可显才干,日后前程无量。故决心入仕。一月前入京,四下打点,几千两银子使出去,终于有了眉目。

正在得意间,有来访的朋友提醒,江右官场的靠山访了没有?德凯一时茫然,其心腹仆人黄义却是个伶俐人,一旁说道:“老爷竟不知江右津安文武双壁?”

德凯不解,听朋友说道:“江右津安虽是县制,自古却人才辈出。以本朝讲,文官以龚守朴尚书为首,武官以江南熊东望总督为尊。世称‘津安文武双壁’。去江右为官者,想官场顺达,非拜此二大佬的门子不可。”

德凯自然知道,龚、熊二人在官场了得。龚是尚书,加着太子太保衔,深受皇上信任,入阁为首辅是早晚的事,官场上下已然称龚的私宅为相府。熊东望是东南一方大将,镇守天下赋税重地,领总督加兵部尚书衔,颇得圣心倚重。此二人对家乡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朋友又提醒:“吏部的票拟不出前,龚、熊无论谁一句话,就可能黄了年兄的前程!即使到了圣上那,江右官场上的事,圣上多会咨询龚大人的。”

德凯一惊,不知如何应付,口中却道:“圣眷昭昭,臣心坦坦。何须私下走动?”

朋友笑之,一躬而别。

德凯一时怅然,不拜龚某码头,不说能否知津安,即便能上任,也难坐安稳。但自己是佟太师门生的印记是烙在脑门上的,公然拜访,莫说还找不到门头,即使找到了,将来在自己的圈子内又如何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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