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成为容器的命运14(1 / 2)

楠——

趴在陈对背上的感觉,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你还是觉得既奇怪又有些莫名的安心。

尽管你进入幻境之后便一直浑浑噩噩,喜怒哀乐等情绪像在你身上装了个放大镜一般被发散出来,可你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异常。

在你的视角里你仍在敏锐地奔跑、寻找,还适时出现“英雄救美”地救下了陈对,相比起平时你甚至感到异常的轻松。

可那些被你抛在脑后的、隐藏着诸多疑问的事情,比如老宋和那个女人去了哪儿、陈对为什么没有被苏椴椴拦住等等,就这样被搁置了起来。

直到那阵乐声将它引爆。

演奏者以及那群宫女苍白的面孔隔着数百米投射在你眼前,你被内心突然涌上来的恐惧搅得一片慌乱,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嚎啕大哭。

你这时才突然明白,自己早就被种下了种子,思维被控制着向“孩童”转化。

过于轻率地表达出喜怒哀乐等情绪只是孩童最浅显的特征,它通常被称为“天真”。

而此刻乐声引发的,是孩童的另一大特征,过于容易产生的恐惧。

小孩总是特别容易害怕,害怕夜晚关了灯的房间,害怕黑乎乎没有灯的街道,害怕站在高楼上往下眺望,害怕父母老师的责骂和同学的讥笑。

尽管在你独立自主的童年里从未害怕过这些东西,但你此刻颇有戏剧性地被安排回头“享受”了一番这种感觉。

这实在是有些瞎扯。

小孩为什么容易产生恐惧?

因为他们都足够无知,且这进一步导致了他缺乏一定的判断能力。

因为他无法判定世界上到底是否存在妖魔鬼怪,所以他不知道黑暗里到底有什么,会不会真的有妖魔鬼怪爬出来伤害他;他也不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隔着栏杆从高楼上往下眺望却没有粉身碎骨,所以他也无从判定摔下去这件事概率极低;他更不知道的是,父母老师装着的都是一颗爱他的心,因此那些责骂永远不需要在心里留下伤痕。

只有等他成为一个大人,成为一个活了很多年还没见过妖魔鬼怪、爬过很多次高楼却还没摔下去、挨了父母老师责骂很多年却已经感到怀念的大人,他才能告别这些恐惧。

瞎扯的地方就在于,明白恐惧来源于什么、处事向来果断、基本告别恐惧的你,却要被迫充分感受恐惧的滋味。

煞白的脸庞和凄厉的乐声,像是恐怖片般刺激得你嗷嗷大哭;一片静默的世界和被包围的现状,更是让你束手无策。

你反复告诉着自己,对这些东西产生恐惧简直可笑,可这种心理暗示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些东西只是引子,真实的恐惧来源于你心底的更深处。

你当然也有恐惧的事物,即便你知道恐惧来源于未知,即便你反复告诉自己未知的它没什么可怕的,但它还是一直在那里存在。

你恐惧未知的情感,恐惧孤独的自己,恐惧失去那些再也无法挽回事物的痛楚,你甚至恐惧着那些会让你觉得美好的回忆。

也许时隔这么多年,在你变得坚强而独立,变得睿智而成熟的背后,始终还藏着那个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只能绝望地发着呆的小孩。

再也见不到父母了,还有谁会把你抱起来呢?

一条可笑的窗帘把你系在了后背之上。

你本能的感到抗拒,人在宣泄情绪的时候都是敏感而脆弱的,他人身体的碰撞与体温让你感到不适。

但你知道那是陈对,他在想办法救你们。你虽然无力作战,却也不能拖累他。

并且相比这些,你更沉浸在自己的呜咽之中。

他好像没有空闲来把你扶好,只是可笑地把你像人偶一样绑在了背后。

你没有鄙夷的意思,可既没有战斗力、甚至行事还有些幼稚的他,此刻又能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呢?

不过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温度比想象中舒服,你甚至抽泣声都小了一些。

你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关照了好些年的“小弟”好像也悄然长大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人到了。

就算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年里你的存在,可此刻你能握有作为他“保姆”的时光,想一想也觉得凭这便与世界多了些联系,即便只是作为单向输出的那一端。

就这样结束也好。

你默默把头靠在了他的背上,仍在止不住地哭泣。

“嚓——嚓——”

像是剪刀飞快地划过布匹。

随后伴有金属碰撞的叮当之声,密集的脚步声仍未停止。

你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稚嫩的少年拿着剑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但他砍出的每一剑都果敢而又坚决,出手时机都选择得恰当而又巧妙,将凶狠而又顽固的白脸女人探出的手掌一一切落,一堵人墙被硬生生地堵在了你们面前。

此刻的你没有心思去想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意识到了他的确在努力做着什么,尽管门窗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宫女想要将簪子刺入你们体内。

你想起在眼前这个男孩的成长路上,似乎大多数的难题面前他都是这样冷静。

这种人潮之前有个人挡在身前的感觉,让你有些感动又觉得更加痛楚。

很勇敢,也足够有效,但还是无法改变这结局,不是么?

你们还是会被这群东西给淹没。

看吧,窗户已经破了,更多的宫女从窗户涌了进来。

你有些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想把头埋在那个背上却还是坚持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

陈对的手臂冷不防也被刺了一下,但他仍旧在挥动着手里的剑。

他依然冷静,似乎眼前的绝境也在计算之中。

此刻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计划和做到,难度和险度都已被忽视。

于是他只需要等待计划好的那一刻来临。

他背负着你迅猛地冲了出去,用前冲的身体顶飞插在剑上的宫女。

背后迅速有着宫女涌了上来,但是他又更快地冲了出去,离得近的簪子仍不可避免的刺在了你的背后。

但更多的、数不清的刺击被前冲的他挡在了身上。

这飞蛾扑火般的动作壮烈而凶悍莫名,他的意志仿佛在熊熊燃烧,在指引着他去做到这件事情。

也许是落在身上的簪子同步削弱了幻境对你的影响,你居然感觉恐惧消退了不少。

当然,更也许只是身前的这个人让你突然确信,不管什么时候,像他一样的人和事情,都会顽固地站在你与那个绝望地发着呆的小孩之间。

那些你所恐惧的存在到来之前,还有他去阻止。

陈对前冲的势头没有随着体力的消耗而减缓,并且突然变得更加迅猛,你已经能看见走廊尽头的另一堵墙。

这代表,他冲到了人潮的尽头。

他做到了,人潮的厚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奇迹般地带着你冲了出来。

你已经不感到惊讶了,他的冷静和抉择证明了他的卓越不再需要“惊讶”这种情绪来衬托。

他紧紧的搂住了你的大腿,开始往楼梯下狂奔,“害羞”和“尴尬”这类情绪的产生也证明此刻你的恐惧的确消退了不少。

你看着体力耗尽、显得有些绝望的他,心底复杂莫名。

也许这些年里,你从未真正见过内在的陈对。

“说过要罩着你,我一定能做到的。”在他背上渡过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你偷偷在心底对他说道。

然后你推开恐惧,去做了那个早就该站在他身前的人。

如果冬天也出现暖阳,那它和其它季节此刻还会有什么区别呢?

是那依旧寒冷的空气。

冬天那寒冷的本质仍隐藏在空气里无法被暖阳改变,就像人的孤独也无法简单地被热闹缓解,因为它被深藏在了心底。

你仍能记起那天空气里的寒意,它们在你大口呼吸的时刻里肆无忌惮地穿过你的鼻腔,掠过你的气管和肺泡,把你温暖的毛细血管刺得生疼。

好累,真的好累。

那是你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累,从身体到精神全方位的困顿,只需要闭上眼睛给自己下达一个指令,就能在任何地方安然睡去。

你和陈对已经绕着这个校园或奔或走了不知道多少圈,那群宫女仍在孜孜不倦地追杀着你们。

尽管你内心的恐惧还未褪去,不被允许存在太多思绪,但陈对早就感到了不对劲。

太巧合,太刻意了。

你们一次又一次地逃脱追踪,一次又一次地被追上,根本不是源于你们躲避地足够巧妙。

对方在故意放跑你们。

或者说,他就怀着这样一种目的,让你们不得不在这个校园里四处奔逃,直到累得再也爬不起来。

这是对方的明谋,你们没有办法选择不跑。

陈对在反复观察后,终于确认了这一判断,罕见的皱起了眉头。

你们一直处在被设计的怪圈,即便刚才的突围很可能也是设计的一环。

要想破解眼前这个局势,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进行一场赌博。

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假装筋疲力尽,然后诱出幕后黑手,查看他的真实目的。

但这里面存在着极大的风险,比如你们压根不是幕后黑手的对手,以及不排除对方只是抱着玩弄你们的心思没有其它目的,那些宫女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你们彻底扎成马蜂窝,这些事情都只能先不做考虑。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陈对说,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们没有别的办法破局,唯一的凭借是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大概率就是让你们彻底筋疲力尽。

只要对方没有达到目的,或许你们就还能甩出反击的底牌。

如果你们的对话没有被对方监听,那陈对的计划应该是有效的。

尽管你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和彻底筋疲力尽没什么区别了,由精神力构成的身体像是被塞了棉花一般柔软。

那群宫女又接近了。

陈对绝望地仰起头,接着直接躺倒在地上,吐着舌头对你说:“不跑了!我真的跑不动了!我和他们拼了,你快跑吧!”

那浮夸的姿态和之前冷静的陈对判若两人,要不是你知道这是故意的表演,估计会误以为他和你一样受到了幻境影响。

“我……我也跑不动了……”

你仍旧表现得像个小孩,艰难地说出你的台词,躺倒在了陈对身边。

你们在有些冰冷的柏油马路上肩并肩地躺倒在地,然后侧过头互相对视着,陈对看着你哭得发红的双眼,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他怎么还有取笑我的闲情逸致。

你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即便这一天里你已经对这脚步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它们高度重合的节奏甚至在你脑中形成了某种韵律,但这也改变不了它还是会引发你内心恐慌的事实。

你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陈对默默地抓住了你的手,你告诉自己这样可以表现得更像是已经手牵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这并不在他之前的安排之中。

你又睁开眼看去,陈对已经把头转了回去,面向天空,眼睛同样闭了起来。

除了嘴角还有些微微弯曲。

脚步声停住了。

你有些庆幸,你们赌对了。

但你却不敢睁开眼睛,你担心一睁开会看到上方的天空被苍白的面孔包围,那种画面想想都有些惊悚。

却有一道掌声先传了过来,“啪——啪——啪——”

你听见旁边的陈对在默默吐槽:“鼓着掌出场是什么俗套的大反派剧情,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精彩,精彩’一边得意的大笑。”

你有些不解的睁开眼睛,看见包围你们的宫女分出了一条小路,一个少女正面带得意的笑容鼓着掌朝你们走来。

她自信地踱着步伐,从容不迫的走到你们面前站定,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精彩,精彩。”

没加上得意的大笑可能是觉得这与她的年龄不太匹配。

“苏……苏椴椴?”

你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少女赫然就是那个女人带来的“容器”,你以为的受害者,表现得像只小绵羊的苏椴椴。

“好久不见,秦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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