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名叫“楠”的女孩(2 / 2)

你当然也想过为什么要做这些,你完全可以拒绝掉老宋的要求,拒绝掉训练、监视以及一切的任务,甚至拒绝掉为脑笼这个组织效力。

反正你也没什么可以被剥夺的。

但你一直没有说出过这番话,甚至没有表达过不愿的意思。

直到那天你坚定的望着老宋的眼睛说出了“我不”。

因为那个小屁孩的任务,如此长久的期限,你感受到了被侵犯的不快。

如果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任务就把自己的人生和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系在一起,这实在是太过可笑。

因此你那天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可老宋一点也不在意那样的眼神,他仍旧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反而问了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问过,你父母到底去哪儿了呢?”

只是一句话就几乎彻底融化了你的坚强。

自从那天无助的嚎啕大哭结束之后,你就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

不管背后的真相是父母被强迫与你分开还是他们也认同这样的选择,都无法改变你被抛弃的事实。

所以当老宋告诉你,父母的离开另有隐情时,你隐约悟到了背后的意思。

也许在你的心里,还期望着与那对男女再见的那天,不管代价是要为这个组织完成怎样的任务。

你宁愿那是一个千难万难的任务,需要付出你的大半人生乃至一切坚持,只要有能看见曙光的那天。

但事实远比你的想象还要残酷,老宋的目的也不像你想的一样是在用父母作为使你听话的筹码。

父母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改变基因以获得大脑进化的机会,这本身就是一次赌博。如果大脑没能完成这次从无到有的跨越,那些基因被修改导致的身体缺陷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弥补。

如果你普普通通的成长下去,你的父母也至多再陪伴你几年,之后就会因为身体机能的损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但你既然有了这份能力,在人生的道路上有了帮助更多人、实现更大价值的机会,给你们这样一个无言的结局对他们、对你的成长或许才是最好。

“相比起了无牵挂的世界,给一个小屁孩当保姆反而是有点温暖的事情,不是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和老宋正站在你家的阳台上,他俯视着落日里的街道,缓缓吐出口中的烟圈,眼中含义不明。

下面三两成群的行人仍在缓缓流动。

老宋的这番话让你“罢工”了一整个星期,这一周里你没有训练,没有任务,除了找东西吃和睡觉之外就是看着房间的角落发呆,老宋也不得不抛开手里的其它事务来照看着你。

你默默地听着老宋因为私自向你透露这些被一个女人在电话里骂的狗血淋头,尽管被骂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

最后,那个女人给老宋的建议是,带你去看看那个小屁孩。

于是老宋就这样抱着你出现在那栋从未进入过的居民楼下,而那个叫陈对的小屁孩正好趴在窗户上往楼下张望。

你不认为那个小屁孩有改变你看法的能力,但你不介意看看“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他并没有注意到楼下的你们,他的手臂叠在窗栏上,就这样望着楼下的房顶和街道,他似乎只是单纯喜欢这种俯视的感觉。

老宋带你爬上了那栋老楼,穿过一层层同样老旧的楼道,敲开了那家门。

一个脸有点胖的女人开了门,然后对你们视若无睹地又转身进了厨房。

老宋拍了拍你的后背,“既然要看,那还是进来看比较好。”

厨房里传出烹饪的烟火,辣椒的味道把那个女人呛得直打喷嚏,小家的男主人似乎不在,只有忙碌的女主人和阳台边上的小屁孩。

你的身体扭动了几下,老宋会意地把你放了下来。

你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家,相比起你住的地方这里的陈设要简陋了不少,从电视机的尺寸和家具的材质就可堪一二。

但你觉得有点让你说不出来的味道。

浸胶压木的折叠桌子上面摆着电饭煲和叠在一起的饭碗,只是简单粉刷的墙壁上已经印出了它的靠痕,这说明大多数时候为了不占地方都会选择把它收起。

大脑袋的显像管电视机旁摆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小小相框里的三个人穿着影楼里有些褶皱的西服,笑得都很开心。

有些干裂掉漆的木制沙发上凌乱地堆放着两个用边角布料缝制的靠枕,上面还杂七杂八的摆放着痒痒挠、打火机以及漫画书之类的杂物。

那本蜡笔小新漫画的边角已经被翻得褶皱了起来,足以说明主人对它的喜爱程度。

厨房里的女人用方言在喊:“可以准备吃饭啦!”

小屁孩似乎没有听到,但你向厨房走了过去。

菜肴似乎简单得有点过分,除了锅里正炒着虎皮的青椒,旁边的案板上就只有一把切好的梅干菜,不见荤腥。

哦,锅里应该还有一碗蒸好的香肠,你从电饭锅飘出的气息中嗅了出来。

好几天没认真吃饭的你,闻到这甜香的味道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你又轻手轻脚地向阳台走去,即便你知道发出再大的声音也没关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觉。

通往阳台的路上是小屁孩的房间,床边的桌上放着一盏小台灯和一垛杂书,它们都有着被翻阅数遍的痕迹。

原来蜡笔小新并不是他唯一的收藏,自己又脑补过度了。

你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些弧度。

阳台的窗栏有些高,小孩站在一张板凳上望着外面的世界,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但看那板凳的痕迹这样做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他把头整个伸了出去,耳边都是窗外的风声,所以才忽略了母亲的呼唤。

“你在干什么呢?”

老宋显然是个好事之人,开口问起了有些奇怪的小男孩。

他对着惊讶的你安抚道:“放心,他不会记得的,和我们交流的只是他的潜意识。”

“我在闻味道。”

“味道?”

“嗯!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窗户外面的样子总是一模一样,连味道都是一模一样。”

老宋把头探了出去,用力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呀。”

“不管在哪里,我只要闻到这味道,都会想起这个时候窗户外面的样子呢。”

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黄昏太阳的色调总是这样温暖而忧伤,充斥在窗外的这个小小世界里。小楼不远处平矮的砖瓦房总会在这个时刻升起袅袅炊烟,最后一班的班车纷纷鸣着笛越过脚下。

小小窗户外传来的,那是炊烟和尘埃混杂的味道。

其实那闻起来和这个城市充斥着尾气和烟尘的空气没有太多差别,但仔细闻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点的异样。

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很多时刻都是带着味道的。

并不是这一刻的味道本身有多特别,而是同样的味道总会让人想起那个时刻。

就像你闻到夹杂着淡淡腥味的米饭香气,就会想起放学进门后爬上楼梯的那个时刻,母亲插在楼梯间的电饭煲里总爱蒸上一条咸鱼,奇怪的味道覆盖着整个楼道。

那一瞬间被你如此重复过千百遍,以至于你无论是在街头或是在家里在任何一个地方,再闻到那个味道,都会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走上楼梯间,有个女人正等着你问好的时刻。

就像此刻淡淡的炊烟从窗外传来,你想起的却是某个秋天与父母沿着一条郊外的公路走了许久,两边的田野里有秸秆正在被焚烧,尽管这两种味道只是有些微微相似。

它们只把影像留在你脑子里还不够,连味道都敏锐地钻进了你的记忆里,以便在任何猝不及防的时刻让你再闻到、想起。

它们也许不尽有意义,让你想起的那个场景也不见得有多么珍贵,但历经变迁,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再闻到与那一刻极度相似的味道——此刻的你还能享有与那一刻同样的味道,甚至有着那么一丝恍惚回到那个地方的感觉,这便弥足珍贵了。

真好啊,那些被味道储存起来的时刻。

小屁孩一定是在某个的地方也闻到这味道,脑海中浮现了自己这些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车来车往,炊烟升起,太阳慢慢下山的时刻,发现它们已经被刻在了脑海里,所以才会总是在这里验证着自己的记忆。

可惜的是你的味道大多无法验证了。

“讲了吃饭了,怎么还不来?!”

这次的声音小屁孩听到了,他走下板凳,摸了摸手臂在窗台上压出的凹痕,对着他的母亲说:“好像有件衣服被吹到下面了。”

“先吃饭,等下去捡。”

你拉了拉老宋。

“走吧。”

“不看了?”

“不看了,我也饿了。”

他说的没错,当个保姆确实是有点温暖的事情。

女人想的也没错,为这个有点温馨的家庭做点什么,会让你感觉在守护着另一个时间线里的自己。

就当是守护那些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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