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关于人生不值得的辩论赛（2 / 2）

你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原本就是一个骗局，你的榜样这些英雄，他们也不觉得苦苦坚持是最好的做法，零星的曙光更加只属于个例。

他们只是善良的把好话写进了书里，这样更多像你这样的可怜虫才不至于失去人生的勇气，敢说着‘追寻渺小希望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精彩’这样的话语。

这样看来，你根本无法确信‘过程’就是一个足够精彩的东西，已经走过整个人生的我也可以告诉你它的确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的梦呓，就连给你动力的那些榜样也不过是个善意的骗局。

你作为一个足够聪明且理智的人，应该已经能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被感动得头脑发热罢了。”

这是一番漫长的论述，显然这已经不只是为了在言语上驳倒陈对，它更是为了声明什么。

每一句话里都同样藏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随着这番话的结束，这个男人似乎也过完了自己的“辩论”瘾，原本还有些色彩的身影淡化到几乎透明，周围的虚空也开始片片崩碎开来，空间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将伴随着这番言语一起完成对陈对最后的“完美化”。

他非常自信，自信被他驳倒的陈对无力再反抗。

那个神态动作都已经和完整的陈对没什么区别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承受了这股攻击。

可这股堪称庞大的精神力量只让他淡化了几分。

他的神色甚至始终保持着平静。

因为，这番看似从各个角度将他的想法击破的言语，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这种平静是不可能被假装的，直系于精神层面的交流，源自内心深处的“论证”，这是自我认知的直观反射，容不下半点伪装。

男人自认为绝对掌控的局势就这样被变更了。

他当然很诧异，但这并没能使他失态，甚至情绪起伏的程度还不如之前化身孔乙己吟诗时来得大。

陈对的大脑本能地联系到了某块被储存的记忆，但只要涉足这一块他的大脑就会短暂的陷入呆滞。访问这块记忆的意识就像是被反复推出门外的皮球。

但光是意识到有这件事情就够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想要驱散那股呆滞，但语气甚至比之前还要平缓，这种源自精神本能的阐述让他就这样淡淡的说道：

“你说的我当然也想过啊，谁会真的因为书里说的几句话就终其一生去和绝望搏斗呢。

但我说过了，我是不敢不这样。

有人带我见过了那种东西，他把这样一种精彩传给了我，他让我不敢再去说那些苦苦追寻的东西都是虚无的。

可是我一点都想不起到底是哪个人，到底是什么事了，也许是你已经成功把我的脑子吸坏了。”

此刻的他已经重新拥有了完整的自我人格和情绪，可他全然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只有想不起这件事的空洞和惆怅。

显然不会有第二次攻击了。

原本一片虚无的空间已经充满了裂纹，甚至陈对的人影此刻都开始变得透明，这场幻境已经接近尾声。

那个男人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影，陈对关于自我的所有意识都已经被他“读”过一遍，这种至关重要的“锚点”不可能被忽略，但他此刻才发现对方脑海中那块被隐藏起来的拼图，手法高明得像是天然就不存在任何痕迹。

陈对的记忆只要被他发觉就不存在无法读取，两者之间显然隔着相当的层次。

所以他轻易就突破了陈对怎么也无法突破的封锁。

然后他就又能露出释然的笑容了，还是那种胸有成竹、掌控一切的笑。

仿佛那并不是击败了他、破坏了他计划的一块记忆，而是帮助了他、助他力挽狂澜的神之一笔。

他甚至又继续了辩论，开始向陈对解释一些东西：

“我原本以为只是执念的衰弱让你抵抗了完美化，你一开始讲出的理由也足够幼稚可笑。

但后面我的赞赏也出自真心，你的确是一个又愚蠢又聪明的人，真的靠自己悟到了一些东西。

可你的理由依旧不可能抵抗我的这股执念。

而且对我来说，越是固执地留恋自我的人被抹除这些不该有的痕迹后就会越是完美。”

“只是没想到，你还隐藏着更深的理由。确实也只有这种遗憾留下来的羁绊才会如此深刻吧。

但责任和感动终究只是头脑发热，仇恨和欲望才是永恒的旋律。

希望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便没有这些东西，也能坚定的舞出精彩，那时完美化的你才是最无可挑剔的存在。”

他在还残存着最后一点色彩的时间里抬头望了望已经逐渐显露出来的天空，终于带上些感慨的摇了摇头：

“真是没想到啊，想提前唤醒本体也来不及了。但你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陈对。”

他已经重新带上了神秘的笑容，仿佛真把他讲述的完美化当成了自己的信仰，这种表情的气质才有几分衬得上他那堪称妖艳的容颜。

一切破碎，幻境里最后残留的是还在站在原地的陈对，他仍在默默思考着男人的话，最终也被漂洗得褪掉所有色彩，渐渐隐去。

快醒醒，醒醒！他们要来了！

眼前是一张焦急的脸，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少女在用力拍打着他。阳光从她背后的树梢里透下来，在苍绿的画卷里勾勒出淡金的轮廓，美好得像是什么言情剧的拍摄现场。

但少女的表情很是不安，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在恐惧着什么事物。

喂，别一副泫然欲泣很关心我的样子啊，我们之前有见过么？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像在画面之外响起：“听话，你先走，我马上就跟过来。”

声音温柔得不像是他能够说出来的，见鬼，这是什么奇怪的言情男主设定。

他明明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无力，嘴角却还是在努力的弯给面前的这个女孩，故作轻松得像是要把肚子都涨破的河豚。

女孩依然很焦躁，并没有因为这番温柔的话而放松下来，反而牙一咬，拉过两只手臂，想要把他扛上肩头。

灵巧的发尾轻烟一般甩过他的脸庞，把好闻的味道留在鼻尖，熟悉得像是昨夜枕头上的梦呓，处在半观众模式下的他也忍不住微微脸热。

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行动了，他狠狠地甩开女孩手臂，以与大地更加亲密的姿势躺在了地上。

女孩的反应则更加莫名其妙，她像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定住，仍保持着把人揽上背的姿势，背对着他半蹲在地，两人之间有着瞬息的沉默。

平躺在马路上的他逐渐适应了身体的虚弱，开始欣赏被行道树划开的天空。

“这次还要靠你，我可受不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女孩回过头来，眸子里已有了水光蔓延，说不清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向他流淌，但女孩终究只是定定的看着。

“我不怕的，我要勇敢。”女孩给自己擦了擦眼泪，抿起嘴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躺在地上的他侧过头，视野里是白色羽绒服的背影在骄阳下凝固，行道树苍白的树干发出无声的呐喊。

真让人感动，也真让人羡慕啊。他们肯定相爱了很久吧，有这样一个人，感觉人生都会因此而闪耀吧，还是那么好的一个萌妹子，只可惜都与我无关啊。

我根本。。。不认识她啊，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为什么看着她的背影，还是会这么悲伤呢？

女孩的步伐像是带走了他赖以生存的器官，明明刚刚还不觉得，霎那之间却像忘记了心脏怎么跳动，逼得他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他本就无力的身躯被强烈的不甘所充斥，不甘到比看见暗恋了很久的女神和别的男生牵手还要强烈。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女孩，眼前的场景更是与他毫无关系，但那种莫名的悲伤像是突然被倾倒下来，以难以言喻的速度将他淹没，画面开始片片崩碎，像触手一样的黑纹从树上，从马路上，从下水道的井盖里不断延伸，接着就蔓延到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