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关于人生不值得的辩论赛(1 / 2)

“但是是如果啊。”还好空间里有另一个声音有力的打断了他的感慨。

原来虚幻化陈对的话并没有就此说完。

男人也没想到这个被移除了自我意识的灵魂还有补充,半沉浸在诗人状态的他睥睨着望向陈对,等待着这个他以为已经“得从大道”的灵魂的下文。

陈对还是一动不动,眼中的火光闪烁的分外剧烈。

他的语气半是叙述、半是回顾,向着这个“孔乙己”讲道:

“人就是得自己骗自己啊,什么都坦白来讲,什么都一口气认定到死,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放弃所有希望的消极么。这个道理,我早就想明白了。”

他说出来的话甚至又重新带上了感情色彩,眼眶里的两朵火光燃烧着马上就要跳出来。

“其实大哥你说的对啊。

我特别讨厌自己的平庸,永远只能无能为力,永远只能羡慕别人。而且我的理性也告诉自己,脱离平庸这种事,它渺小的可能性放在人类这个过大的样本群里就是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因为讨厌所以就放弃这种事也要分情况的啊,先不说我还想骗自己把出人头地的梦做下去,我的意识也不仅仅是为了追求这些东西而存在啊。

总有更高贵一点的东西,还值得我去留恋一下。”

他甚至又用上了“大哥”这种称呼。

说完这些话,虚幻化的陈对又重新灵动了起来——那些被剥夺的东西又回到了他身上,这里站着的好像就是那个原原本本的陈对。

漂亮男人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虚幻了下去,好像这一瞬间被消耗了大量能量。

但他丝毫不在意,事情远没有超出他掌控的力度,连孔乙己般的神情都还没有从他脸上褪去,好像面前的陈对与他探讨的正是茴香豆的茴字到底有几种写法,这个毕生追求所在领域的问题让他兴致勃勃。

一个会因为习惯自己的平庸而质疑起世界真实性的人,没理由会做出这种程度的挣扎。

“明明是消极到顶的人格,却怀着比谁都深的眷恋么,有趣,有趣。居然从完美化里挣脱了出来,执念衰减得竟然如此厉害。”他盯着陈对喃喃自语,似乎想从眼前这个人的脑子里挖出更多对自我的不舍。

陈对还在自顾自的说,好像不讲出心里的故事都对不起与面前这个男人的这场辩论:

“你知道么,我的人生有过一段很黑暗的时光,一切事情好像都在和我作对,毫无防备的永别、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不幸得质疑起人生的意义。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虽然过得不算很精彩,但绝对算得上幸福。

只是当我意识到这种幸福时就已经同步陷入了对人生意义不可自拔的怀疑。

每件事情都是这样,想要追求一个稍微好点的结果都需要殚精竭虑,而且就算再怎么用心也不能确保成功,甚至即便侥幸成功也是收获了了。

那么累那么辛苦的去追寻一些要么遥不可及要么无足轻重的东西,对一个“懒人”或者说不愿意去做辛苦事的“聪明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折磨。”

“我也是后面才明白,很多人都会产生这种想法,其实他们都不过是因为正在经历从有人遮风挡雨到不得不独自面对问题这样一个过渡期。

这种所谓对人生的质疑不过是被打击得手足无措产生的错觉罢了。”

虚幻化陈对喋喋不休的说着,虚幻化的漂亮男人身体愈加透明,他却丝毫没有阻止的迹象,只是双手抱胸看着陈对,好像辩论对手说出的东西并不足以撼动他的论点,简单到随口就能击破。

“最初止住我这些想法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活着是因为我还不想死’。就算人世间宝贵的东西大多难以追寻,但平凡而普通的现状其实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你别这样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一开始就能认识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好吗,看不到这点的人比比皆是。”

陈对显然认为男人眼神动作中的轻视出自他这段愚蠢的经历,但他也想不到什么辩解的好话。他只得继续往下讲:

“这个想法虽然简单有效,但这也直接导致我失去了对大多数事物的兴趣。

现代社会的生产水平想让一个人毫无追求的活着实在是太简单了,更何况我这种父母有劳动能力、自己还受过一定教育的人。

我只是本能的拒绝一切与人的竞争,极度向往一个人人善良和平的乌托邦世界,这也反过来更加导致了我对人际交往的厌恶。

我开始抗拒出门社交,宁愿整夜整夜的打游戏,抑或仅仅是盯着一堵墙发呆,也不愿意去和亲人朋友之外的人说上一句话,对一个人挤出微笑于我而言比做一整张数学试卷还要心累。”

“这绝非心理疾病,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事实上我还是能够逼迫着自己去与人交流与人竞争。尽管做这些的时候都毫无动力,反而更像是迫于压力去完成任务。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什么、学什么,就算只是为了那些为我做过什么的人。

我只是不再愿意为了自己追求的东西去奋斗,比如梦想,那些或遥不可及或无足轻重的东西。”

说出这些话的陈对显然成功回想起了曾经的那些记忆,眼神里充满了感慨。

“幸好我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因为这种“偷懒”不仅没让我感到轻松,反而会更加自责于自己的平庸。

陷入死胡同的人也只有在看到路过的其他人时才会想起那被遗忘的出口。

这个世界上有和我同样遭遇甚至还要悲惨数倍的人绝不在少数,也绝非我一人“如此聪明”悟透了人生的真谛,但终究见不到其他人如此简单的放弃了人生的追求。

原因只能是我自作聪明,看得太少、想得太多使我陷入怪圈,大脑的空白导致了偏执想法的诞生。”

这并非陈对惯常的自我厌弃,正确的反省一旦在未来的生活里得到正反馈,只会带给人更多的自信,因此他说这些的时候不仅不像之前那样蔫蔫的,反而愈发带上些神采。

“孔乙己”显然也懂得其中的意味,他把抱在胸前的双臂收了起来,像是准备结束这场辩论,最后地追问起了陈对:“所以呢?你就这样通过认知到自己的愚蠢找到了人生意义所在?”

陈对苦笑一声,“当然不是。当我决定自己把自己扶起来之后,我能想到的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再那么愚蠢。

我到处找关于人生意义的书籍,我想知道前人留下的思想里到底存不存在永恒的真理。

你看过《我与地坛》么,看过这本书后我才真的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作者几乎写下了每个人都会有的错误想法,却又用温柔而阳光的文笔一丝不漏的反驳掉了这些错误。

我甚至不敢再将自己遇到的困难称作不幸。

就像史铁生说的那样,‘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并且只有看到人生目的的虚无与绝望才能镇静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

陈对摊了摊手。

“就这样,虽然一些书一些话想要从头到脚改变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但我至少从中得到了走出去、迈开腿的动力。

我没有理由去舍弃掉这些曾经不屑一顾的可能性,太多的人曾经握着这些东西去拼命寻找过程的精彩与美好。”

“精彩,精彩!”那男人竟听的鼓起了掌。“书中三味,你也算品之入腹了。这就是你保持自我意志的根基所在么,它的确足够牢固。”

但夸奖只是男人话语的一半,辩论还没有结束,他把自己的论点放在了最后并自信可以轻松击垮陈对,无论是在言语的逻辑还是精神上:

“但你终究还只是在‘看’啊。你只是从他人的言语里得到了力量,就像初学者下意识模仿着队伍里跑得最快的那个人。

可事实远没有那么美好,它还和你原本想的一样,或者说每个人都一样——那些苦苦追寻的东西终究只是可望不可及的虚无,就连过程的精彩也微不可察,只有一切都将终结的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这才是共识,不是么?

你甚至已经重新感受到了这一点。

你只是看到有人在追寻着过程的精彩,他们那么竭尽全力奋不顾身,就想当然的认为这样一定值得。

可你但凡想一想,人世间为何还是只能从结果中感知喜乐的人占据了大多数?悟透这些事真正觉得过程精彩的人为何都能被称之为英雄?

事情不是你懂得了就能做到的,你不经受他们的磨难就达到同样境界的可能性就和你突然不再平庸这件事一样渺小。

当然可能性这种问题已经不再是你的顾忌,你可以打定了主意要像这些英雄一样从人生里品出甜味来。

只是你不妨跳出书来看一看,你真的认同他们的精彩么?你不过是被书里的思想被他们的勇气所感动,你并不觉得人生充满恶意只要苦苦追寻到曙光出现那些恶意就会烟消云散,有一笑而过的勇气固然可贵但你做不到忽视已经留下伤口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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