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力的提醒和自我意识保卫战(1 / 2)

苏椴椴的出手速度并不算快,但陈对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完全想不到苏椴椴这样做的理由,那双按在他头上的手施加着难以想象的力道,想必这就是远超现实力量的“精神力”,他几乎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来得及兴起,头就已经重重的砸在了铁皮簸箕上的一角,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痛,剧烈的痛。簸箕锐利的一角戳破头皮,可传到大脑的却是一阵阵的钝痛。

强烈的冲击让他陷入了眩晕,紧贴着脸颊的铁皮传来久远的灰尘味道,中间还夹杂着淡淡的锈味,也不知道是源自本就生锈的铁皮还是他流出来的血。

但这反而让陈对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像是一道一闪而过的灵光。

他强行屏蔽掉脑子里的混乱,尽力不去想剧痛的伤口和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思考起差点被自己抓住的那个东西。

苏椴椴仍在死死的按着他的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甚至在砸完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机器人突然卡住了某个零件,一动不动。

陈对死死地抓住那种感觉,就这样趴在地上思考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猛地睁开双眼,也不管被压着的头还在慢慢的浸出血迹,挣扎着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这只手机已经买了很多年,因为穷所以哪怕电池已经很不耐用他也没舍得换,用一只手点亮屏幕,陈对没有打开任何软件,只是看了一眼右上角的电量。

陈对在今天出门时还保持着基本全满的电量,在公交车上随便翻了一些网页,经过了小半天的时间,此刻电量却还赫然显示在“95%”。

如果换成一部正常的手机,95%就是一个完全正常的数字。手机电量接近全满的那一部分是最耐用的,但这出现在陈对的手机上就完全不可能。

没有错,这就是他给自己设置的“参照物”。

按照陈对对《盗梦空间》里参照物的理解,它应该是一件这样的东西:

在现实世界里拥有着某特定属性,违背大多数人的潜在认知,并且对旁人来说并不是那么起眼,但物主常常会被真实的现象提醒从而认知到这一属性。

只有在幻境里,这个不起眼的属性会跟随着人的潜意识被设定,从而让人主观意识到他与真实世界里的情况有所区别,这时“参照物”的属性也就成功发挥了出来。

毫无疑问,陈对设置的“参照物”已经违背了他在真实世界里的认知。

按照他身为“陈对”的逻辑,他现在所处的,绝对不是真实世界。

只能是在那个幻境破碎之后的“第二层幻境”。

其实像参照物这种东西只是电影里的描述,可不可信还真不一定,毕竟眼前的幻境可能根本就不是按照西方盗梦空间的梦境原理而是东方版本的镜花水月一类的东西,陈对当时也只是觉得好玩默默在心里安下了这个念头。

但他还是确信某些地方出了问题。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头清晰的磕在铁皮簸箕上的那一刻,那个痛觉、那个气味,让他清晰的想起了某些事情。

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像这样磕伤自己的头。

并不仅仅是说他的头也在同一位置受过伤,而是他曾同样的把头磕在了眼前这块铁皮上,一样的剧痛,一样的灰尘味道,甚至铁锈形成的花纹看起来都那么眼熟。

熟悉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闪回,绝对没错,就在自己人生的某个时刻,也是这栋楼、这个楼层、这个铁皮簸箕!

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就像是念了很多遍的课文死活背不出,和同学打闹着回家时熟悉的句子却排着队从记忆里跳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他上中学前被称为“家”的地方,他就住在刚刚和老头聊天的503,这个老旧居民楼的第五层。

眼前的四楼也正是他回家时必定会经过的场景,楼道里一直挂着的是不知道风干了多久的艾草,晚上上楼要踩着这个铁皮簸箕才能触摸到开关的楼道灯,连带着两扇同样落满了灰尘的大门刚好构成他熟悉的画面。

正是快搬离这里的那个年纪,他踩着铁皮簸箕摸触控灯时脚下一翻,头精准的磕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事情虽然已经和居住在这里的时光一样久远,但他完全没理由记不起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幻境屏蔽了他的认知。

这个幻境既然带着第二重,而且还处心积虑的蒙蔽了陈对的感知,只能被判定为充满恶意。

好在事情还有转机。

会出现和他家一模一样的场景,会出现苏椴椴这样来提醒他的人,也代表着确实还有暗中的“友善势力”来帮助他。

按着他的头的苏椴椴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仍像是卡壳了一样一动不动,那股巨大的力道却一点也没变,陈对连想把头偏过去看看苏椴椴的表情都做不到。

他只得趴在地上,又把自己的问题细细梳理了一遍。

苏椴椴怎么会知道自己小时候摔伤头的情景?

有很大的可能,幻境里的苏椴椴也不一定是真实的苏椴椴。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在用同样的记忆逼着自己想起被幻境屏蔽的一切。

之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被他找到了重点。

那就是“周末”。

没错,从第一重幻境中醒来的他还理智分析了一番,在那时清清楚楚的确认过时间——还停留在首次遭遇漂亮男人的周四。

但第二天起来,他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今天是周末”这个设定。

很明显,幻境并没有脱离,而是顺着第一重里到达的“周五”继续延伸,苏椴椴的言语也在暗暗的提醒他这一点。

而出现的另一个人物,老头,和他有着相当之久的交流。作为一个之前他完全不认识、幻境里却突然出现的存在,肯定扮演着什么重要的角色。

再回想起他听说漂亮男人后表现出的古怪,很明显是想说些什么又被强行憋了回去的样子,事情也变得十分好理解——老头也在想着唤醒自己。

可惜此刻他意识到了幻境的存在,片片破碎的特效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出现。

想来想去,陈对只能先做出这样一个较为合理的推测:

这个幻境世界里也许存在着“敌对意识”这样的设定,使得“苏椴椴”他们潜入这里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和陈对说出真相,只能各种旁敲侧击甚至伪造出这栋房子来提醒他。

如果做出惊动“幻境意识”的举动,就有很大可能会受到某种制裁。老头的异常和苏椴椴此刻突然的静止应该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他逃出这片幻境的方法到底藏在哪里呢?

陈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那据说比普通人发育得要好一点的脑袋。

关于世界的设定他还是抱着很大程度相信的。老头完全没必要在这上面骗他,也许某些逃离的线索就隐藏在这些对话中。

只是那些对话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不停的想,想得趴在地上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伤口的血已经初步止住,其实伤的也并不是很深,显然“苏椴椴”并没有打算让他真的在头上开个大口子。

老旧的楼道没有瓷砖,是一片相当光滑的水泥面。因为长久的趴姿,陈对侧着的脸已经成功把那一小块地方捂热,但那侧脸颊也因此而变得冰冷,舌头划过都带着淡淡的生铁味道。

说真的,他还是有点希望老头说了假话的。毕竟木脑这种天赋虽然还算能接受,但他还是想要一个“写轮眼”、“王之宝藏”之类的天赋啊。

现在看来这天赋比想象中的还要鸡肋的多。

难怪老头的话里是这样描述,“永远不影响认知自己作为‘陈对’的存在”。

这分明就是在提醒他其它事情该被迷惑的还得被迷惑啊!

知道自己是谁又有什么用呢,有战斗力的队友都倒下了,难道让他对着boss去大吼:“我叫陈对,我知道我叫陈对”吗?!

他的确也只能知道自己叫陈对啊。

要是换成一个身手了得、武力非凡的人有这个天赋那就是绝配啊,可对他来说这只会让自己的无能在任何时候都显得那么清楚。

他叫陈对,来自a省b市,有一个父母经常吵架但还算幸福的童年,本科学历,爱好是打游戏,高贵的感情经历是和女同学暧昧过很久,目前的感情状态是暗恋隔壁办公室的女同事。

特长无,财富无,颜值无。

真是让人越想越不愿意面对的路人甲设定啊!!!

他有时候觉得真找不到什么狗屁意义,人生恨不得重开才好。

可总是一想到有些东西,又真舍不得了。

这些东西,有的是还算难忘的回忆——也不都是快乐而温馨的,甚至有不少停留在他痛苦悔恨的时候,可现在想起来都只会觉得释然且怀念。

有的是一些还算可爱的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甚至他不认识的人,饭卡里没钱只打了一个菜但是多给了他一小勺肉的阿姨、实验课里偷偷纠正但不扣他分的助教,他甚至还能记起前天在商场里帮他扶过玻璃门的那个中年男人。

原来他的人生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啊,这就是所谓羁绊的东西吧。

这种怀疑和这种肯定已经在他的脑海发生过无数次,其实陈对很早就想通了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陈对难免有点恍惚。

虽然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他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此刻有第三个人路过,那么他一定会看到非常滑稽的一幕,一个女高中生模样的人死死的把一个一看就是宅男的人按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只是旁边沁出的一小摊血迹给这个场景加上了一些惊悚元素。

也不知道苏椴椴被定住那一刻是怎样的表情,也许足够狰狞?这样的表情和她的脸孔想想都不太搭啊。

等等,为什么想起苏椴椴的脸孔,脑海里却是一片模糊呢?

如果让他回想那位高中女同学的面容,因为太久没见面片刻间难以细化出来,那还情有可缘。

可苏椴椴是刚刚还在他眼前与他对话,高贵的对他摆出冷屁股的人,他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呢。

陈对已经感到了不对。

莫名的恍惚似乎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眩晕感。

那不是突兀之中产生的感觉,而是暗中的某种存在加大了力度,就好像钉在他身上的水蛭突然开始发起力来,他这个被吸食的生物才得以清楚的感受。

他真的在忘却,幻境在蚕食着他的记忆。

他开始疯狂的回忆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东西。

学过的知识?好像没忘掉什么,这分外的焦虑甚至让他突然记起考试后再没用过的洛必达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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