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我质疑和破碎的幻境（1 / 2）

陈对最近闯下的祸，就是他对苏椴椴告白了。

本来一个男生对喜欢的女生告白，这完全不能算上是闯祸，甚至应该是一件说起来让大多数人温暖一笑的事情。

但陈对只是一个临时工，在这个世界的社会地位与财富收入都处于最底层，并且他身上也难以找出可以轻易吸引一个女孩的地方。

而苏椴椴恰好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不仅在这个繁华的城市有着正式的编制，而且工作能力很强，常被认为是下一任的某某领导。

按理来说，一个人单纯而炽热的情感和这些原因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但在步入社会、任何人都变得成熟起来的条件下，还抛却其它冒冒失失表露出这种感情的人，不是脑子里缺根筋就是在耍流氓。

以上就是陈对被狠狠拒绝，甚至联系方式都被删除后，才产生的全面自省而带些恼怒成分的总结。

当然他也明白，事情其实与上述的物质条件并没有绝对关系，如果自己能够俘获对方的心，哪怕两人再不相称，身为年轻人也不会过多的考虑这个问题。

但如今随着坐实了被拒绝的境地，不管对方真的是因为收入地位还是本来从灵魂就没看上他，陈对都日复一日的因此焦虑了起来。

因为在旁人看来，这件事情只会简单的变成“没钱没地位的穷小子想高攀被拒绝的故事”。

这便是最不能让陈对接受的。

在他的世界观里，喜欢一个女生需要考虑的便是对方是否也对自己有好感，想的只是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人，哪里会上升到身份是否匹配的问题。

他的思想还全然停留在学生时代。

虽然常常说“旁观者清”，但大多数时候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想清楚。

他其实并不是傻，只是还有着太多书生气。

他当然知道喜欢一个人也必然包括他的物质条件、社会地位，这就是一个人价值的部分所在。

可他偏偏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一点，因为他还相信，一个人的未来也是价值所在，他身上总有一些东西能让这个同样年轻的女生看到，现在的他不会是以后的他，他的潜在价值远超两人之间现在的差距。

可惜这样的相信本身就是一种幼稚的存在。

对方或许是根本看不出他颇具价值的未来，或许是看出了但那又怎样呢？拥有这些东西的她完全可以待价而沽，直到遇见一个掌有现在的人选，而不是选择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光是想到被随口评价成“没有能力还看不清自己，随便就向女性示爱的人”，他就觉得地板仿佛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传出的引力让他一级一级的直往下坠。

所以这就是陈对闯下的祸，来自他个人尊严的危机。

对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讲，这点名声太过无足轻重，但此时身为青年的陈对显然还看的不够透彻，至少他正为此而感到深深焦虑，深深后悔。

今天是周五，周末成为了“明天”这件事使得大家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愉悦里，没有人来使唤陈对，他也得空坐在桌前发呆。

虽然作为临时工，大部分的活都是由他来干，但在比起私企来还算人道的机关单位，他摸鱼的机会也不算少。

办公室里的老同志早已泡上一杯茶，专心致志的点起了电脑，一副认真处理事务的样子。

但陈对知道那个屏幕上通常显示的是《凡人修仙传》，这位同事的年龄比陈对的父亲差不了几岁，却颇有些年轻人的爱好。

发了会呆，陈对决定去茶水间给自己装一杯水，和大多数年轻人不同，他用于取悦自己的绝大部分激情都放在了电脑游戏上，对当前爆火的狂刷短视频反而没什么兴趣，最多闲得无聊的时候会用手机看一看书。

出了他所在办公室的门，对面就是茶水间，再往左就是苏椴椴所在的办公室，两人在茶水间偶遇的几率并不算小。

但自从被果断拒绝了之后，陈对就再也没在茶水间碰到过苏椴椴。

和令他怀念一生的高中女生不同，对陈对来说，喜欢苏椴椴这件事情，在被拒绝之后就淡化了许多。

这固然也与他此刻陷入的尴尬境地有一些关系，但事实上，从喜欢上苏椴椴到向她告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发生得就连陈对自己都莫名奇妙。

早上来茶水间接水的人其实相当之多，对于要干上一整天活或是摸上一整天鱼的打工人们，无论是一杯合口味的饮品还是一壶熬好的中药，都是平淡日子里弥足珍贵的慰藉。

为了避免打招呼，陈对一般会等大部分人接完才来。

他不喝茶也不喝饮料，虽然手里拿的是保温杯，但是他图省事一般会选择可以大口喝的冷水，用保温杯只是因为它身上的魔兽世界联名。

细细的水流打着转从龙头里流下来，这条无辜的水因为出的太慢已经被同事们吐槽了很多次，陈对有时候会想，自己和这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还真是有些相似。

明明是环境造就，重重过滤才能流出合格的水，要想改变流得慢的现状，要么有魄力去更换设备，要么就别要求水太过干净。

可享用水的人却根本不会想这么多，只会简单的发出抱怨。

他就是这样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也许是平时和别人说话的机会太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只会自然而然的对脑子里的自己说出来。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接水的是其他人，或者是正常状态下的陈对，他们做的事情大概率会是掏出手机来刷一会好等待这杯漫长的水接完。

人们在一些小小的空暇也掏出手机并不是想抓住这短暂的时间也从中榨取到那一点点愉悦感，而是拿着手机避免掉孤独的发呆反而会显得比较自然。

可陈对因为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此刻只是低头看着眼前的流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茶水间门口已经被一个人影堵住。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影让陈对吓了一跳，但接下来的一瞬间视觉神经处理传递到大脑的信息就让他不仅是被吓而是有些惊慌了，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许久未打过照面的苏椴椴。

自从他在社交软件上收获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后，在苏椴椴面前他就变成了受惊的小鹿，眼神和手脚都变得无处安放，连走到走廊上发现苏椴椴正远远的走过来他也会假装出忘拿东西的样子挠挠头走回去。

按照陈对的逻辑，作为一个果断删除他好友的人，对他的好感度就算称不上厌恶也绝对是在路人之下的，苏椴椴见到他在水房里的反应也应该是扭头就走，此刻却刻意的把他堵在这个狭窄的门口。

身为精英的苏女士一向打扮却很随意，今天也不例外，身上罩着黑色的卫衣，头发随意的披散，很有居家的感觉，陈对的目光只与她对视了半秒便败下阵来，片刻的交会就充分感受到了对方目光里的咄咄逼人，他杯子一收就只想硬着头皮从她旁边钻出去。

但是一只手拦在了他面前，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很瘦但很修长，闪烁着少女肌肤特有的光泽。

这让陈对不禁想起自己人生二十多年还没牵起过这样一双手的悲哀事实，更悲哀的是他想牵起的手都将被另一个不是他的人牵起，这种对不属于自己东西产生的占有欲使得他又产生了第三重悲哀……

他的大脑总是在突发事件到来时忍不住放飞自我，往脱离现实的方向使劲胡思乱想，这大概是一种潜意识下的逃避机制，就好像老师在讲台上使劲讲着学习和人生的重要性学生在讲台下愈发想念起自己没通关的游戏和没看完的漫画。

陈对从人生的三重悲哀想到今晚的晚饭吃什么，就是不愿意细想为什么社交轨迹已经和他趋向平行的苏椴椴会在今天伸出这样一只手来。

但他在那广袤的潜意识里又瞬息完成了思考并传达出理由——无非是要向他兴师问罪，怀疑他把这件事情向某某透露了出去。

自己是个屌丝就算了还来把她拖进同事大妈们的谈资里，如果她是一个足够刻薄的人（毕竟他对她远远算不上了解），这个拦截也可能是为了狠狠羞辱他一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劝他断掉这没有必要的念想。

反正不会是好事就对了，总不可能是突然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后悔了祈求陈对原谅她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陈对战战兢兢的拾起了目光，把它移到和对方交接的位置。

苏椴椴的眼神还保留着那半秒对视时的状态，陈对以为那是兴师问罪的凶狠，但此时细看，里面竟然包裹着些许炽热，像是找到目标时的微微激动。

“方不方便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有些问题想要细问一下。”平淡的语气里包含着些许亲切，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同事之间为了方便交流想要加一下微信。

陈对再次陷入了惊悚之中，只是这并非来源于恐惧，而是一种茫然，当一个人在脑子里幻想过的情结真切的在现实中发生，那此刻应有的情绪不是狂喜就是满满的茫然。

两人之间的微信早已被苏椴椴亲手删除，她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因为工作，他们有专门的内部通讯，直接搜索名字就可以发起聊天，此时苏椴椴要求加联系方式只有一种可能——她真的想要和陈对聊一聊。

这对于陈对贫瘠得像是戈壁滩一样的人生，无疑是绿洲一样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