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与海 第一章 社畜陈对和他的普通人生（2 / 2）

不过显然大清早并不是工作的好时候，先来一阵放空头脑的冥想（发呆）是他的惯例。

“在这样一个还算轻松，每天有口饭吃，还没人内卷大多时间不用加班的地方工作，为什么上班还是会让自己有一种坐牢的感觉呢？”

在发出这样一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疑问后，陈对重重的垂下了头，开始了自己的思维发散。

对美好生活过于强烈的期盼，和对现状的过于无力，让陈对这样一个本就持悲观主义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些焦虑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蔫蔫的，永远那么让人提不起劲。

如果让他对自己来做一个评价，那么他会很肯定的说出，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从小到大，情商颜值这些招人喜爱的因素全都与他无关，社交能力更是堪称负值，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学习成绩，但也绝对称不上他的亮点。

活到现在，他也只是单位最底层的一个临时工，干着任人呼来喝去的工作。他的能力也确实不强，做不到发号施令，只能被动的接受所有堆上来的杂活。

干的最多的就是帮人跑跑腿，偶尔领导让他去买包香烟、接接小孩，他会觉得这是对他社会价值甚至上升到整个人格的莫大侮辱，但他最终也只是默默回复一句“好的”然后继续去做。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这样了啊，在被侮辱和被妥协之间不断沉沦挣扎。

生活被固定成这种平淡中夹杂着无力的味道，人们庸庸碌碌终其一生来继续平淡的走向那人人都会走的、成为一具枯骨的道路。

这种平淡，哦不，这种无力真叫人作呕啊，让人忍不住想把自己不顾一切的燃烧起来、奔腾起来，去跳过这段只能被残酷的巨轮缓缓碾平的岁月，哪怕代价是当下就变成那具人人难逃的枯骨。

说人话就是，活着真没意思，感觉死了也无所谓。

当然，这也只是发发牢骚，现在的生活虽然真的没多少意思，但陈对表示他也还不想死。

有些讽刺的是，陈对的人生虽然充斥着后现代主义的色彩，但他的身上却很难找出这些的因果。

陈对其实并非那种放荡不羁、不守规矩的人。年少时不懂得珍惜机会、只会在失去后才后悔莫及这些悲剧情节在他这并不成立。

待人接物他虽然不是八面玲珑，但处处唯唯诺诺，尽力避免着得罪他人。要学历他也不弱，上的大学是国内Top20的985，可他偏偏就活成了这样一个失败者，以至于别人谈论到学历与处境并不相干时，往往他就成了最好的论证。

当然，工作和生活过于没有成就感，这种事出现在他的人生道路里已经足够长久了，这只能成为让他难受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或者说更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最近闯下了一桩祸事，并且是一件令他相当尴尬的事。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人，陈对一直觉得自己要比其它单身狗高出一筹。

毕竟，他高贵的拥有着两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尽管回想起这些被人拒绝的经历让他倍感尴尬，但颇有几分阿q精神的陈对坚持着自己偶然间悟到的想法：

“当我向一个女性求爱的时候，我是爱着她们的吗？

如果把男女之间的“爱”定义为只想和这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话，那我的的确确不是非她们不可，甚至在路上看到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生我都会自然而然地不断幻想到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这样看来，我的确不爱人家，也许一切都只是化学物质带来的简单冲动。

想用化学物质带来的冲动解释爱情就像抱着用化学火箭探索宇宙的想法一样可笑。

那我的示爱被拒绝也的确合理。

甚至从辩证的角度来看，我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拒绝我的机会罢了。更可惜的是，多年之后世界上还要因为我多出几个肠子都悔青的人。”

不过陈对自认为高出其它单身狗，以上这些觉悟也只是他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来源于他最早，也就是两段中的第一段感情经历。

和大多数俗套的早恋故事一样，一切起源于他的高中。在这个人人都跃跃欲试的散发出荷尔蒙，且大多数的人都还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的年纪，陈对因为网络上的巨人、打字上的王者，而和班级上一个女生通过闲聊慢慢有了好感。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很温柔的女生，陈对喜欢了她很多年，即便是现在还可以毫不犹豫说出的那种喜欢。

他到底喜欢她哪里呢？他又的的确确说不出来了。

时光的消磨让对方的相貌都变得模糊，他只能依稀记得那个女生看到他就总是会忍不住笑，就好像真的听说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那个笑还留在体育课遥远的树荫下，在午后教室的阳光里，都是一样的笑容，一样亮出她只长了一侧的虎牙，露出两个淡淡的酒窝，像是正在盛开的风信子，眼睛会好看的弯起来，望着陈对浅浅的摇头，里面藏着的是只属于十六岁的欣喜。

也许正是从那时候起，陈对才真正明白了笑靥如花的含义吧。

陈对也有一颗只长在一侧的虎牙，一天经她提起才发现，两人都只有一颗的虎牙分别长在不同侧，合起来刚好是一对。

陈对偷偷的以为，这也许就是“夫妻相”的征兆吧。

她大概的确是喜欢我的吧，陈对也不止一次的发出过这样的感慨。

但故事的结局终究是天各一方，两人自高中毕业后就再没见过，只留下陈对执着的喜欢着那个青春里的影子。

其实但凡陈对是一个正常人，这段年少的感情也注定不会走到今天这样。

但如果陈对能做到这些，他也不再是“作为陈对的他”了。

高考之后，两人去向了不同的城市，陈对在网络上尬聊之余发出了自己的告白，女生终究没能答应他。

当陈对再成熟了一点，他才有点明白，如果他能在那个表露心迹的冬夜勇敢一点，去到女生的面前，给她一个重重的拥抱，当面说出那些话，也许故事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可惜当时的他并没有这份觉悟，最多只会想到光是机票就要花掉整个月的生活费便戛然而止。

这样一想，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喜欢人家了。

要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啊，在他短短的人生里，第一次跟一个人有过那多么话聊，从周杰伦林宥嘉聊到杀马特洗剪吹，从既往人生聊到星辰大海，怎么可能是不喜欢的呢？

但当时的他为什么就是不舍得为此付出点什么，甚至连这份觉悟都不曾有呢？

这个问题陈对直到现在也没能想太明白。

懵懂的爱情虽然美好，但也只能留给懵懂的人去欣赏。

可能这才是青春期的感情既最美好也最遗憾的原因。

对一个见到了外面世界的人来说，来自社交软件的无言问候有多苍白，来自现实世界的微笑就有多鲜活可爱。

故事的后来，陈对通过微博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并且一直感情很好。大学毕业后读上了研究生，还是一所不错的大学。

最关键的是，她戴上了牙套，矫正了陈对觉得很可爱的半边虎牙。

大学毕业后不久的一天，陈对晚上陪领导喝了不少酒，心里很是感慨，突然就觉得人生不该有这么多该死的遗憾，真是让人想起来就沮丧得想要一直缩一直缩恨不得缩到地下去才好。

如果她的确是喜欢他的，那为什么会有这段遗憾呢？

如果能够有希望去消除这该死的遗憾，那他又凭什么不鼓起勇气去做呢？

于是陈对做出了他人生中堪称最大胆的决定，翻开了手机里那个常常会点开但一直不敢发送消息的微信，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和你男朋友分手，做我女朋友吧！”

好在结局没有落得太过悲惨，陈对同学直到现在还能对美好的青春保有幻想，都要归功于那个确实很温柔的女孩。

这就是陈对引以为豪、也让他超脱于其它单身狗的第一段感情。

但此刻让他在这个单位里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也正是源于他过于躁动不安的感情。

如果说前文提到的女孩，像是被命运安排好一样，温柔而灿烂的盛开在陈对十六岁的青春年华里。

那同属于这个单位，就在隔壁办公室的苏椴椴，就像一架不知从哪射出的纸飞机，突兀的扎进他的生活，铛的一声撞在他头上，然后直直的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