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双影横斜（2 / 2）

\t公孙亦瞳孔微缩，因不敢发出声音而闷在喉咙里的一口血液终于喷涌而出，她用力咳着，用中文吃力地回复了一句，“符号……看象限！”

\t走廊另一边沉默了半秒，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手电筒的光照在公孙亦的脸上，有人架起了她，给她喂了些水。

\t“疯子，连自己家都炸。”模糊中，她感知到这是安云秋的轮廓，“他们看样子不打算要这个基地了，对多个方位进行了轰炸，供电室也被掀了——那是资料库吧，他们总部那边估计有备份，不然不可能炸得这么干脆。能站起来吗？”

\t公孙亦静默着点了点头，扶着安云秋的肩膀撑起来：“好……可以……咳咳、其他人怎么样？”

\t“嘁……别提了。一队联系不上，二队自从跟你分开之后绕进了核心点，然后，全军覆没。”

\t“全军覆没？那你们……”公孙亦难以置信地看着安云秋，站在一边的伊赛尔正在尝试建立通讯，但并没有回应。安云秋道：“我和队长的队伍是从管道摸进来的，本来是想帮忙收尾没想到跟对面主力正面遭遇了——当然，还有更过分的，比方说外面除了那些警备以外，还有丧尸。”一瞬间，公孙亦觉得还不如就这样晕过去算了。但她没有抱怨，只是询问道：“那些丧尸是怎么出现的？”

\t“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它们不会攻击衔尾蛇。”

\t“为什么？中亚分支不是被丧尸捣毁了吗？难不成它们的攻击还有选择性？”

\t“如果我说有的话，你会信吗？”安云秋悲哀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看向伊赛尔，“队长，能联系上外面吗？”

\t“别说外面，里面都联系不上。”伊赛尔烦躁地握紧了对讲机，道，“我们得想办法会合。”

\t安云秋一手扛着步枪，一手扶着公孙亦，同时侧头看向临时规划的地图，低声骂了一句，“弄得跟迷宫似的……队长，有办法吗？”

\t伊赛尔摇了摇头：“找不到他们的位点，也不能确定方向。要么等外面的人冲进来救我们，要么等死。”

\t“不一样吗！”安云秋皱眉强忍心中怒火，用胳膊夹住步枪，抬手夺过伊赛尔手里的地图，公孙亦抬眸去看，手绘的地图上沾染着血痕，在她印象里，似乎队伍里有两名测绘师的存在，然而现如今不知去向。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嗓子一甜，猛咳出一口鲜血，暗红顺着她的唇角流出，她只觉得肮脏，摇头否决了伊赛尔提出的“要不先休息一下”的建议，倔强地抬手抹去血污，试着自己直立起来——安云秋并没有阻止，她聚精会神地分析着地图，伊赛尔则前往不远处划出一道警戒线。公孙亦扶着墙喘息着，目光朦胧着定格在地图上，此时安云秋已经靠着墙蹲下了身子，将地图铺在膝盖上，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从腿部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从其中一个地方做了标记，又勾画了目前的位置，扯出一条较短的路线。

\t“这样走。”安云秋招呼两人到近前来，“这个位置是联合军团主力军攻打的位置，我们可以试着绕过去，就算主力军已经出来了，这边外围的防线也不会封死，我计算过了，按照最长的时间来算，也是不够的，更何况衔尾蛇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人。”

\t伊赛尔道：“那其他人……”

\t安云秋咽了咽口水，模棱两可地说：“会遇到的，会遇到的……”仿佛故意岔开话题一般，她继续道：“我好像听见动静了，在这里不安全，这条路其中一半是我们来时的路，那里刚刚清理过，人应该不多，现在出发吗？”说罢，她抬头看了眼两人。

\t“走。”伊赛尔先一步冲向黑暗中。

\t……

\t“其实走到这里，基本上可以交代了吧。”林岑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道，“‘鬼美人’系统试用期限要到了，但是他们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t“这就是‘绝世妖姬’吗……”伊甸梦呓般喃喃着，唇角带着一抹深沉的笑容。

\t“是‘绝世妖姬’的Demo，伊甸。”林岑疲惫地看了她一眼，“试玩版把一支军团打得找不着北。”

\t“这就是他的诚意啊……”伊甸眯起了眼睛，妩媚的笑容灿烂如一朵妖姬，她轻轻靠在林岑身上，两条修长的胳膊像蛇一般缠住他的脖颈，“还有多少活人？”

\t林岑对这动作不为所动，调出了每个房间的数据：“六个，其中有三个在中心区徘徊，估计被丧尸围住了，另外三个，从刚才的监控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往中心区跑了。喔，这其中包括‘潘多拉’。”

\t“那还等什么，不如去看看她的真面目……”伊甸痴痴地笑着，目光定格在监控画面上，她的手指擦过女孩的脸，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是爱死你了，‘鬼美人’先生……”

\t……

\t“我体力跟不上了……”

\t“马上就到了，跑起来！我又不能背着你！”

\t甩开一队衔尾蛇成员的攻击后，安云秋靠在走廊里几乎要昏厥过去，公孙亦用力拉了拉她的胳膊：“长跑过程中不能停下来，体育老师怎么教的你！”

\t“我体育课就没上过……”安云秋摸出对讲机，她重新试图联系伊赛尔，但是始终没有得到回复。刚才的两次遭遇战中，她们与伊赛尔走了不同的道路，但现在却与他失去了联络，空荡的走廊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她们听不到任何声音。

\t“好困……”安云秋突然冒出一句，走廊里回荡着她半死不活的呻吟声，“好想睡觉……好想死……”

\t公孙亦无奈地看着安云秋，这几句话让她恍惚间回到了高三那年，与安云秋坐同桌的时候。几乎每个天气正好的下午，当她把书包往课桌里一塞的时候，如烂泥般铺满整张桌子的安云秋挪了挪身体，将临时霸占的课桌空间还给她一部分，同时从喉咙里呢喃着，好困，好想睡觉，好想死啊。

\t突然，一声轻响打断了公孙亦的回忆，她警觉地拉着安云秋靠在一堆杂物后面，同时握紧唐刀刀柄，安云秋静默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动枪栓，躲在公孙亦身后，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并且不止一个人。嘈杂的声音让安云秋不由得蹙了蹙眉，难不成又是遭遇战？别开玩笑了！她抿了抿唇，试图观察外面的情况，却被公孙亦一把拉住，很明显，她也注意到了，来人脚步从容，并且听声音不像是军靴踏在地上的动静，更像是……高跟鞋。

\t“啪啪”，清脆的掌声在走廊响起，高跟鞋清脆的踏地声逐渐逼近，伴随着枪响，几枚子弹打在安云秋脚边，火药味窜进鼻腔，在压力之下，她们从掩体后走出，自觉地举起双手，正面与来人对上目光。那是一双含情脉脉的，在手电筒刺眼的光线中格格不入的眼睛。

\t“能在大逃杀中活到最后，真不愧是天选之人。”女人扬着危险的笑容，轻轻拍掌，“小可爱，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没有往中心区跑，否则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们了……”

\t两人没有说话，安云秋侧眸看去，来时的路如深渊一般黑暗，像吃人的无底洞，但她马上注意到了异响，绝望瞬间如冰冷的湖水一般将她沉在水底，她呼不出声——那里也被堵死了。

\t“但是在大逃杀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女人如蛇般鬼魅的眸子动了动，视线扫过两人，调高了声音，“林岑，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她们？”“伊甸，你的废话真的很多。”林岑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公孙亦。伊甸轻抚他的手腕，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有说不出的暧昧：“别那么粗鲁，林，她们就像失去了巢穴的雏鸟一样，太可怜了……我们不如给她们一次机会吧？”林岑咋舌，不满地看了看伊甸，收枪道：“你是祭司，你说了算。”

\t“这才是乖孩子……”伊甸妩媚一笑，从林岑身上起来，走到两人身边，仔细打量着两名踏入绝境的逃亡者，紧接着伸出手去，摸上安云秋狼狈的脸。安云秋一惊，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伊甸一把拉住手腕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公孙亦见状急忙想要抽刀，却被林岑射在地上的一发子弹惊得颤了颤，她转首看向林岑，冒着烟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在高强度的运动之下，公孙亦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力开始降低，而眼前的林岑，他的警觉度不亚于自己，倘若直面硬扛，他一定会比自己快。

\t安云秋挣扎着扭过头，却发现这个女人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安云秋怨恨的模样，笑意盈盈：“你可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可爱呢……‘潘多拉’。”此话一出，安云秋兀的止住了挣扎，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挑起了眉毛，就连公孙亦也是一愣，她突然开始好奇地打量着伊甸，而伊甸则轻笑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她放开安云秋，指了指她们身后，伴随着手电筒的光线照射，她们看清了——狭窄的走廊里立着一排丧尸！

\t“大逃杀的胜利者只有一人，麻烦你们二位不使用武器，向那边走，然后穿越丧尸群，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伊甸温柔的眼睛始终盯着安云秋，“别让我失望，‘潘多拉’。”

\t安云秋看了看公孙亦，后者显然已经有些急躁，她眼神复杂地看向安云秋，悲哀地摇摇头。是的，这根本就是送死，被丧尸群肢解还不如一发子弹来得痛快。安云秋回首看向伊甸，道：“先不提‘潘多拉’到底是什么东西，女士，大逃杀胜利者是有奖励的。”

\t“奖励是活下去。”伊甸扬了扬下巴。

\t“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放黑枪？”安云秋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开始整理思路同伊甸谈条件，而公孙亦则十分明理地闭上了嘴——交谈周旋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安云秋好了。

\t“这里只有我和林岑，衔尾蛇的成员大多数都被你们的人弄死了……而且你们如果通过了丧尸群，就算我们想要追赶也不可能很快追上，更何况我还穿着高跟鞋。”伊甸从鼻腔里哼笑出声，“别紧张，我这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她弯眸笑起，安云秋顿时感到有些脊背发凉。她低头思考片刻，继续加码道：“我们不使用武器，但我们可不可以带走它们？”安云秋指了指地上的枪支，再次抬眸，以一种几近哀求的眼神看着伊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拜托了……它们真的很重要……”公孙亦被恶心得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t伊甸笑得更加妩人，她拾起两人的枪，拆掉子弹后扔给她们：“这种落伍的东西除了情怀，也没有人会用了。好了，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t安云秋点点头，将步枪背在身后，伸手去拉公孙亦，后者一脸“这样就算交谈结束了？”的震惊表情，后退一步躲开安云秋的手：“姓安的……你果然本性难移……”安云秋淡淡地看着她，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公孙亦突然想起许久以前，在荒原的时候，她能够自己一个人绕过丧尸群来找星火小队，以及最后带领着她走出荒原，众多诡异的事情叠在一起，她不由得怀疑安云秋是不是有控制丧尸的能力，又或者是，她不会被丧尸攻击——但这怎么可能？难道她想把自己推出去送死然后自己趁乱跑开？公孙亦眯了眯眸子，“我能相信你吗。”安云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公孙亦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纯粹的，或是危险的眼睛，她分辨不出这双眼睛底下藏着的情绪。

\t但她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安云秋的手。

\t她没有选择。

\t安云秋冲她笑了笑，回头看向伊甸时瞬间恢复楚楚可怜的表情：“只要我们能这样走出去，你就不会杀我们，对吧……”

\t伊甸笑着点了点头，靠在墙上抱着双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们。

\t安云秋松了口气，拉着不情愿的公孙亦，逐渐走向丧尸群。十步，八步，五步。眼见着离那群恶心的家伙越来越近，公孙亦试图拉住安云秋，后者不为所动，反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三步，两步，一步。伊甸与林岑定定地注视着两人，期待着预料中的场景发生。

\t站在丧尸群前，安云秋小心翼翼地拨开其中一名丧尸的肩膀，轻声念叨着“借过借过”“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然后挤进丧尸群，公孙亦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颤，但她还是被安云秋拖了进去。

\t此时，站在丧尸群外的两人眼神突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t公孙亦闭着眼睛，任由安云秋将她拉拽着，她在丧尸群跌跌撞撞，根本不想去看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有些反胃，有些恶心，但她完全不知道这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到底是由于丧尸本身还是由于恐惧。安云秋就这样划开一条小小的道路，两人穿梭在丧尸群里。不知过了多久，闭眼盲行的公孙亦突然撞在安云秋身上，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愣了几秒，然后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痛！她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身后满满当当的丧尸群，以及站在丧尸群对面僵住的两人。

\t安云秋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这才怔怔地回头看向安云秋冷静的面庞。

\t“跑。”安云秋声音不大，却格外坚毅。

\t静谧的走廊里，两名少女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t“……”林岑摸了摸鼻子，看向伊甸，“被耍了吗，要不要追。”

\t伊甸回神后眨了几下眼睛，看了看正常运行的仪器：“这就是‘鬼美人’可笑的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