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夕颓（2 / 2）

\t“……亚那·奥古维多？”

\t亚那终于抬起了眼睛。德欧韦斯晃了晃搜索引擎，上面是亚那的个人资料——极其公开的那种。“从你说你是搞科研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没想到果然是你。我知道你，至少看过你的论文，你的研究很精彩……但你为什么和公开的影像看起来……不太一样？”

\t“喔，看来我的名气还不小。”亚那摸了摸下巴，道，“我已经很久不在媒体面前出现了，又干了这种活，跟之前不一样很正常。你在网上都找到了什么？”

\t“诺贝尔奖还在的时候，你也被提过名，我知道。生理学或医学奖，你提取出了高纯度的肿瘤细胞抗性DNA分子，不是已经投入使用了吗，效果还很不错。”德欧韦斯皱了皱眉，“可你为什么会……”

\t“我一搞科研的，偶尔打打工赚赚外快怎么了。”

\t“可你有安云秋给你的病毒样本，第一个发表论文的为什么不是你们？”

\t“因为出现事故了。”亚那回忆道，“一批丧尸袭击了学校，目的是捣毁我的实验室。”

\t那同样是一个长夜。他与她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夜里。学校的警报声响起后，团队立即停止了实验，向防空洞转移。但那丧尸来得十分迅速，冲进大门后并没有攻击其他人，而是直奔亚那的实验室。最先跑出去的研究者迎面遇上了丧尸群，结果被撕了个粉碎，其他人则向不同方向逃去。亚那和安云秋以及其他几名研究人员从围墙上翻了出去，找到了就近的庇护点，逃过了一劫。他记得安云秋在那时紧紧地抱着一名女研究员，哭喊着“对不起”和“我害怕”。

\t后来他们才知道，那群丧尸只袭击了他们的实验室，将里面闹得一片狼藉。仅剩的几人回去处理了污染物，紧接着，亚那向上级递交了辞职信，与自愿跟随的几名研究员——包括安云秋——离开了学校，在外面建立了一个小型实验基地。安云秋也明白，在这个年代，学历已经失去意义了。她选择辍学时，内心如何纠结与悲痛，我们无从得知，这毕竟是她以十几年寒窗苦读得来的机会，最终败在时代手中。也许，她有比搞学历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就像没有人能够看见黑洞的中心。

\t“不寄希望于学校资助，经费怎么办？”半年后，当他们的科研经费告急，开始探讨以后的道路时，有人问道。

\t“不依赖政府，我们没有其他办法，科研经费已经用完了……研究一终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启动，这种时间的耽误是致命的！”

\t“但……”

\t“我觉得还是……”

\t亚那抽着烟，默默地看着讨论的研究人员，又看了一眼同样沉默的安云秋，他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对这场大讨论的评判。周围人的讨论逐渐变成争吵，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t“做个雇佣兵吧，我们。”安云秋突然开口。

\t争执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安云秋。她扬起一个轻浮的笑容，那是一张一点也不属于战争的脸。亚那冷冷地看着她，又扫视了其他人，气氛像凝固的石油，霎时埋过了所有人的头顶。不同于几个月前，她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个稚真的学生了。温柔的光飘忽在她的眼睛里，轻佻的笑容里尽是玩世不恭，他感觉她变得有些陌生，但他记不起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一个人的因素很多，他也时常见过一夜之间变化巨大的人，他觉得安云秋就属于那一类，在某一时刻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的那种。

\t“会不会太危险了……而且我们是搞科研的，那种事情……”一名女研究员开口，看向安云秋的眼神有些异样——她就是那位被安云秋死死抱过的研究员。

\t“我们中间有谁会用武器吗？”有人冷笑一声，“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云秋，你还太小，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t安云秋扬了扬下巴，笑而不语，只是侧眸看了看亚那——他知道她为什么看他，因为建立私人武装是他的想法，尽管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亚那轻咳一声，道：“我知道，大家是惜命的，我也一样，安也一样。但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第一，现在的私人武装组织有很多，作为一个新兴组织，我们可以避开一些大规模的战斗，先去处理一些我们能够处理的任务从而获取资金；第二，我们可以招募其他人，并不需要我们亲自战斗，毕竟我们的目的是搞钱做科研，而不是真正去跟别人整个你死我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座的各位的名声，可以供我们组织的前期发展，会有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而且，我能够保证我们的组织发展起来。”

\t团队再次陷入沉默。

\t半晌，有人开口：“抱歉，教授，我想我不能……”

\t亚那抬手道：“想离开可以直接说，我对此不会有任何不满，这是大家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我知道大家并不喜欢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想必就算离开了我的团队，你们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合适的位置。”

\t团队中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像蚕吃桑叶的细密声音，又如雨点打在伞盖上，让亚那回忆他遇到安云秋的那个雨夜。

\t于是，有人选择了离开。亚那允许他们带走他们的研究成果，并且表示不会去擅自使用他们发现的结论，他会保护他们的知识产权。安云秋坐在一旁，带着恬静的笑容，沉淀着东方的静谧。她看着空荡的房间，笑道：“真是可惜呢，你庞大的科研团队。”

\t“不，安。”亚那站在门口，看着狭窄的走廊拐角，那是其他成员离开的方向，只要转过了那一角，视野里就不会再出现他们的脸。亚那转过头，犀利的目光刺向安云秋的瞳孔，“有你就足够了。”

\t“……”安云秋沉默了几秒，慢慢眯起眼睛，紧接着又露出她那愉悦的笑容，“我只是个学生喔，教授，您可千万别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她站起身，从窗户探出身去，楼下是一片桃粉，绽放着妖艳的色调。安云秋指着那片花卉，笑得像它们一样璀璨：“叫‘夹竹桃’怎么样？”

\t“夹竹桃？”

\t“是的，我们的私人武装，夹竹桃，绮丽而危险，像不像两个搞科研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最后却一个比一个有野心的感觉？”

\t亚那冷笑，转而与安云秋站在一起，看向那妩媚的花朵。它粉得不轻不重，刚刚好处于最完美的颜色。亚那不懂罗曼蒂克，他看花，看的是什么科，什么种，却从不思考它们的“美丽”，那种浮于表面的东西。但安云秋喜欢，仿佛浪漫至死就是她的全部。

\t亚那道：“那么，夹竹桃小队，今天就成立了。两个志同道合之人的起步，总要比一群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混在一起要好。”

\t“是的，您有很强的领导与组织能力，教授。”

\t“我会教你用枪，”亚那平静道。

\t“不需要。”安云秋轻轻挑眉，“我是会的。”

\t“……”亚那上下打量了她，“很稀罕，很令人惊讶——当然，但你也最好别上正面战场。”

\t“是的，所以我来指挥。”

\t“嗯？”亚那挑眉，轻蔑地看向安云秋，“……我开始赞同那句‘你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首先，你不是专业人员。”

\t“爱因斯坦初中数学考零蛋。”

\t“这不是一码事，安，你得惜命。”

\t“我比任何人都惜命，教授。”安云秋温顺地垂下眸子，低声喃喃道，“我想阻止这一切……我想拯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