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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有很多秘密,因为难以启齿,因为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己才能体会。更何况我所经历的是一场秘密情事,如果不是情难自禁,越陷越深,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和接受,更何况是一向在严肃传统的教育中成长起来的艾青呢!她从小就比我懂礼貌,守规矩,知进退,她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呢!所以,如果她留在西安,这意味着我的秘密情人迟早会有暴露的风险。那样的话,她会如何看我呢?我又该如何应对呢?说不定,她知道后还会在一气之下,把我的恋情告诉我的母亲。那我母亲一定会怒火中烧,然后连夜赶火车来西安教训我,拆散我们。

当然,我母亲是不会用暴戾的方式对待我的,她会采用更加残酷的方式对我。她总是充满温情、苦口婆心地教育我,引导我成为她希望我成为的女儿。而且,每当她说到动情处,就会声音哽咽,甚至流下泪来。从小到大,那是我最害怕的发生的情景。我害怕母亲为我难过、为我心痛,为我哭泣,因为那样的话,我终将被她牢牢控制。或许,我的眼泪和心软,都遗传了她吧。有时,我会这样想。尽管我的泪水无法让任何人感到心软,也无法控制任何人。

不管在那一刻,我的内心掀起多少风浪。我还是非常自然又满怀喜悦地说:“是啊,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当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在我完全了解现在的艾青之前,我将向她隐瞒我的恋情。然而,谁知后来我还是言不由衷地向她吐露了一切。或许是当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都像少女时期那样将一只胳膊枕在耳际,互相对视着交谈时,我们之间的距离感逐渐消弭了,或许仅仅是因为艾青太擅长循循善诱了,她总能让我毫无防备地抛开藏在内心的忧虑,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谈话的情境中。很奇怪,跟她聊天就跟催眠一样,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说很多话。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我内心早就在渴望着这一刻的发生。

这样也好,我想。第二天,我睡眼惺忪地在艾青身边睁开眼睛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昨晚的谈话内容,并且由衷地觉得这次深夜长谈并没有什么坏处。不知怎的,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轻松感,就好像长久以来积压在我心里的忧虑,被她分担去了一半似的。尽管,她在我聊的意犹未尽时睡着了,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我想,我总有机会跟她讲述一切。

而且,我惊讶地发现,自从那个晚上,我跟她像拆毛衣一样,扯开我的秘密情事的线头以后,我就越来越渴望扯开更长、更多的线。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自始至终,她从未饶有兴趣或者充满耐心地倾听我的讲述,她会想尽办法制止我谈论爱情。因为她早已将这段感情贴上了标签。“一段无望的爱情”,这是我们在公园散步时,她掷地有声地对我说的话。

当李莫尔从青岛回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向他提起我跟艾青见面的太多细节。我只是跟他说,我的表妹也是我的童年密友,从BJ回到西安生活了。我跟他讲了很多我们两的童年趣事,还讲起了我的姨妈们、我的过世多年的外婆,以及我的舅舅舅妈,最后我也提起了我跟我母亲的关系。我讲了很多,他听的很认真,但没有提任何问题。最后,他非常愉快地跟我说:“周末,我们跟艾青一起吃个饭吧。”

现在,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们就餐的饭店和当时的就餐的情景。我的思绪带着我,坐到了那家当时在全国范围内鼎鼎有名的饭店。(现在那家饭店在西安已经不见所踪了。去年,我还看到一则新闻,说该饭店在全国很多城市大规模闭店。短短几年时间,似乎一切都在改变。)

明亮雅致的饭店大堂内,我们三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暗红色的丝绒窗帘拉到了一边,透过宽阔的落地窗,可以鸟瞰川流不息的科技路。艾青坐在窗边,我坐在她旁边,李莫尔坐在我对面。

李莫尔提前订了餐,是很高端的商务套餐。在那之前,他从未带着我来过这家饭店。或许,这一次,他是为了满足我那并不显而易见的虚荣心吧。我记得,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以前没有带我去这家饭店,他说因为以前他没发现这家饭店,还说要是我喜欢,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

饭菜上来之前,我介绍他们互相认识。我看见,李莫尔微笑着向艾青问好的时候,她的脸上扬起疏离又孤傲的表情。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很热情,就好像她的脸部表情和她的语言不属于同一个人似的。我想,她是故意的,因为她打心眼儿里不认同我跟李莫尔的关系,但她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把气氛搞得很僵,所以才拿语言为她的内心当幌子。

我猜李莫尔只要看她一眼,就能大致窥视到她内心世界。但他与她完全不同,他表现的更加自然亲切一些。哪怕是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也没有流露出他洞察一切后的丝毫负面情绪。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坐在他斜对面她何看待他。或许,他是为了我才表现的温和热情,彬彬有礼。他用一种热络的语气跟艾青说话,时不时巧妙地将我也融入到他们的谈话中。他向艾青聊起了他去BJ出差和旅游的见闻,并且还将一些他印象深刻但记不起名字(或许他记得,他只是擅长很自然地没话找话,缓和气氛。)的景点抛向艾青,让她向她进一步讲述。我要么津津有味地听着,要么也参与其中提些问题。

气氛看似渐渐融洽起来。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所有饭菜上桌。用餐期间,李莫尔又聊到了工作,他先是说我工作很辛苦,经常加班,但他言语之间表达出对我的欣赏,似乎我的工作是一项非常艰难,耗费脑力的工作。后来,他问起了艾青的工作。艾青漫不经心地说她的工作没有那么高的含金量,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店职员。李莫尔很自然地将艾青的工作与他的工作联系起来。她赞赏了他所遇到的酒店从业人员的职业素养,以及他们的精气神。艾青嘴角露出一丝不赞同的微笑。她聊了一些她曾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就好像她说这些,只是为了反驳他的观点似的。

李莫尔很自然地附和了她的话,但他没有展开其他话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一道菜上。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我碗里。为了缓解突如其来的尴尬氛围,我也愉快地赞美起我刚刚吞下起的美味来。我热情地给艾青夹菜,让她也多吃点。

后来,聊天的主导者变成了我。我聊起了最近新上映的电影,问她想不想去看。接着,我又聊到了参演的演员,和他们以前演的一些影视剧。艾青也聊起了她喜欢的明星和他们参演的影视剧。我们越聊越起劲,就像回到了童年时期,我们一见面就分享彼此上学的趣闻一样。我发现直到这时,艾青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真正的温情,她的面部线条也在夕阳的余晖中柔和下来。而且,似乎在我们将李莫尔完全排除在谈话之外时,她的嘴角还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真是漫长的一顿饭,尽管我很努力地想要缓和气氛,但我知道那个傍晚在我们三个人心目中,都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时,才醒悟过来:两个立场完全不同的人,又怎么会互相喜欢呢。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错了。我不应该期待着,这个世界上有第三个人理解、认同,甚至支持我的爱情,就连曾经跟我亲密无间的表妹兼密友也不行。我也不应该奢望李莫尔能够跟我的亲人之间建立某种联系,让我觉得这段感情从小范围开始渗透,慢慢变的更加稳定、更加牢固、更加充满希望。

我们跟艾青分开以后,李莫尔拉起我的手,淡淡地说了句:“艾青对我充满敌意。”与此同时,我收到了艾青发来的微信:“我真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吸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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