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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啊!”我说,“大叔,你真好看!你真好!我爱你!”

“我也是!”他说着拿开我的手,坐了起来。“起床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嗯”我应和着,身子却赖在床上。

他穿好衣服走出了卧室。在关上卧室门之前,他又说了一次“起床吧”。他的言语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大多数时候一样。他跟我说话,不传递感情,只传递话语本身的信息。我很讨厌这一点。我希望我们之间充满感情的时刻多一点,哪怕是一些日常互动,我也总渴望着语言之外的东西。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有时候,我能看到自己思想深处很多荒诞不经的想法,可我无法抗拒它或者制止它。

或许,李莫尔的灵魂深处,也存在着某种荒诞不经的念头。并且,我敢肯定,存在于我们思想深处的这些东西——想法、念头或者冲动之类的(总之,那是被一种神秘力量催化或者孕育出来的东西),恰巧是相悖的。有时候,这种相悖被时间所区隔,所以不易察觉,或者因为它们相互之间的碰撞微小,而被我们忽略。但我敢肯定,它们真实存在。

就在刚刚,李莫尔心不在焉地回应我的爱意时,我就感受到了这个神秘时刻的信号。虽然我想努力延续昨晚那种甜蜜满足的状态,但我知道,昨晚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李莫尔已经从昨晚梦幻般的状态中出离了。当他神思恍惚地回应我那句“我也是”而不是“我也爱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时刻又到来了。实际上,我们之间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他的情感会在一瞬间非常猛烈地冲击着我,让我置身于眩晕般的幸福中,但很快,我就会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因为他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抽离他对我的全部激情。我早已习以为常,但我还是难掩心中的失落。

李莫尔好像从不迷恋任何一种感觉、一个事物或者一种状态。他总会很快就感到疲惫或者厌倦,然后整个人都掉进一种虚无主义的生活中。他热爱很多新鲜事物,然后又会很快失去兴趣,甚至进一步否定他的那种盲目地热爱。我搞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我能够理解他的那种掉进虚无的生活体验。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时刻,只是我的时刻非常短暂,可能是某个被闹钟吵醒的早晨,或者某个失眠的夜晚。我会突然否定生活的全部内容,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当然,我与李莫尔的爱情除外。

但他跟我不一样,他会沉沦其中很长时间,而且,其中包括爱情的无意义性。“生活就是这样,不断重复,却毫无意义。爱情也是如此。”他会这样说。我觉得这是一种痛苦,但他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那是狂欢后的平静,激烈后的安宁。他觉得那是生命的唯一真相。

现在,我时常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心境。我不知道,他当时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否也是因为他曾失去了生命中某样他非常看重、珍视的东西。就像我,在我们分手之后,也或多或少地保有虚无主义的人生观一样。

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我吗?曾经很多次,我都想用自己在生活中投入的热情和对未来的狂想,去感染他、影响他,甚至说服他。但很遗憾,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全盘否定我的全部自以为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和行动。每当这个时候,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令我感到受伤和无奈。

我不得不承认,尽管我们在一起六年,但他经常让我感到困惑不解。有一段时间,我深思过这个问题。我猜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其中最能让我信服的是,他的56个前女友和失败的婚姻,吞噬了他的生活热情。所以,我时常幻想着,如果我们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相遇,那我们之间的状态可能就不会像掷骰子碰运气一样,时好时坏了。但我现在明白了,时间并不能改变我们什么,境遇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

我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他没有抬头看我,目光专注地看着手机。我默默地走进卫生间,梳洗打扮完毕后,坐到了他身边。我有点生他的气,但我不想破坏了昨天晚上的美好。我想,是我自己过于矫情了。我被自己脑中荒谬的想法影响了,我要摆脱它。

“走吧,我们出去吃饭。”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是为了确认我是否收拾完毕。他说:“好,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想喝粥,我的胃里有点烧。”

“好,那我们去喝海鲜粥吧。”他说,“就去你爱吃的那家。”

“嗯,好。”

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心中的失落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想,生活总要回归到理智的状态,没有激动、没有亢奋,缺少梦幻,就像现在这样,我们手挽着手一起走在去往饭店的路上。“是我太苛刻了,我拥有的爱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渴求更多。”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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