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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取个快递,怎么这么长时间。”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去超市给你们买了点东西。”我笑嘻嘻地说。

“你这孩子,买东西干嘛?家里什么买不到啊,还要你买。大老远的,我们拿着也不方便。”母亲抱怨说。

父亲闻声走过来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早都给你说过了,家里啥都有,不用你买。”

“哎呀,买都买了,你们就别说了。”我央求道。

“你都买了些啥?花了多少钱?”父亲问。

“一些吃的,还有你们每人一套衣服,一双鞋。”我说。

“这么多?那得花不少钱吧!能不能退,能退的话,就退了吧。我跟你爸,我们有吃有喝、穿戴也不缺,你说你花那冤枉钱干啥?”母亲说。

“就是,这孩子尽瞎花钱。能退就退了。”父亲说。

“退不了了,真没花多少钱。”我说。

“哎,要不说你攒不下钱呢,成天就知道瞎买东西。以后,你可别给我们买东西了,我什么啥都不缺。”母亲说。

“好好好,我以后不买了,还不行吗?你们就别说我了。”我说,“妈,你又在厨房干嘛呢?”

“我给你包了点饺子,已经放到冰箱里了。你吃的时候,拿出来煮煮就行。在冷冻的第一个抽屉里。还有那些肉丸子、红烧肉、小酥肉和酥鸡你也尽快吃,放的太久,就不好吃了。这些都在第二个抽屉和第三个抽屉里。”

“哎呀,那么多吃的,你还包饺子干嘛,多麻烦呀。我一个人又吃不动。”我说。

“小唐不是周末也过来呢吗?”母亲说。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错话,赶忙说:“我们在外面吃的多,偶尔才在家里吃顿饭。”

“外面的饭不健康、不卫生,哪能跟你妈做的饭相比。”父亲说。

“好,我以后少在外面吃饭,多在家里做饭吃。”我说。

“你要好好吃饭,你看你瘦的。小青比你身体好。”母亲说。

“我知道了,妈。你们放心吧。”

我把东西一件件打包好,准备装进行李箱。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母亲坐在他旁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她时不时地说:“装好了,赶紧过来歇会儿,都累了一天了。”她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关于我的饮食健康、工作、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重复过很多遍的嘱咐的话。我一边忙活,一边附和她,说着一些让她安心的话。

我越来越难过,越来越不舍,便情不自禁地说,“要不,你们先别走了,我还想让你们多呆一阵儿呢。”母亲说,“你不是刚接到私活儿吗?够你忙的了,就别胡思乱想了。”我知道母亲说的胡思乱想,是指我因他们离开而不得不承受的难过和心理不适。她很了解我,知道我从小就很害怕离别。

其实,这一点我跟我母亲很像。我知道,以前我每次离家时,在我转身上车的一刹那,她都在偷偷抹眼泪。可她还是更愿意在我面前故作镇定,为的只是不勾出我的眼泪。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跟母亲拥抱是什么时候。大概从我十几岁开始,就不再跟她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了。我羞于这样做,尽管很多时候我很想拥抱她或者握着她的手。而我母亲在我长大以后,也更倾向于用一种含蓄的方式表达她对我的爱。有时候,在我看电视,或者专注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她会偷偷观察我。偶尔还会咕哝几句,“你现在长丑了,皮肤没有小时候好了,眼睛也变小了。你小时候多可爱,无论我带着你去哪里,见到你的人,都说这小姑娘长的真好看。都说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幸运,好福气。”

我记得,好多年前,我长途跋涉到家后就闷头大睡,醒来的时候,我母亲正坐在我身边,定定地看着我。被我发现后,她有些尴尬地说,她发现我现在的头发没有以前浓密了,还说我戴眼镜戴的眼睛也凹陷了。“你的工作太费脑子了,以后你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干。还有,你以后别染头发了,那些染发剂里都是化学物质,能不伤头发嘛!”她嘟囔着。

那一晚,我很难过,脑子里充斥着很多碎片化的回忆。我几乎一夜未睡。大约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我听到我母亲穿着拖鞋慢吞吞地从卧室走到卫生间的声音,还有她咕哝着说的话,“城里真是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这大半夜的,屋子里还这么亮堂。”我知道她说的是被外面的路灯照亮的客厅。

后来,我又听到很多次我父亲的咳嗽声。他的咽炎好像从我记事起,就一直伴随着他,因为他抽烟很凶,而且是抽的还是他自己种的旱烟。我和我弟弟买给他的烟他平时都不舍得抽,非要留着在一些重要日子里才肯拿出来,就像他的新衣服也总是在一些重要日子里才穿一样。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声音,感觉他们离我那么近,又那么遥远。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我,回到他们生活的天地中去了。他们在那里生活的更自在、更惬意。可是我一点也舍不得他们离开我。那一刻,我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那么眷恋着我的父母和他们带给我的安全感。

我的记忆被离别和夜晚拉的很长很长,小时候的那些快乐时光一下子就回来了,变成一副真真切切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我真想一头扎进去,沉溺其中,可我连一点当时的感觉都捕捉不到,我能够感受到的只是因为强烈鲜明的对比,所带给我的巨大的遗憾与难过。

我听到先是我母亲说了几句,紧接着我父亲也说了几句。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很久。这情景跟我上学时离家前的夜晚一模一样。那时候,也许是因为村子里唯一一辆开往县城的班车,发车时间在总半夜三四点,他们担心我错过班车耽误了上学,所以才整晚不睡觉,在黑暗中聊着天等待班车响起鸣笛声;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也舍不得我,有很多关于我的话题要谈论,以此消弭一些他们彼此心中对我的担心、忧虑和不舍。

我很想起床,走到另一个房间,告诉我的父母,“你们踏实地睡吧,这是西安不是老家,你们不用担心错过车。而且,我现在都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但我没有从床上爬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声音,任凭思绪飘远、任凭伤感侵袭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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