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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你帮我选的这块地毯不错,跟这个沙发很搭呢。”她说。

紧接着,我又参观了卧室和厨房。我发现一切都看上去仅仅有条,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整个房子里都透着一种风格,复古文艺的味道。

以前,我总觉得我对艾青很了解,直到我看到她亲手打造的家。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对她所知寥寥。是啊,我了解她什么呢?我们从高中起就很少见面了,更没有亲密的交谈。甚至,在我们更小的时候,我们之间就隔着一层东西,至少那层东西像浓雾一样一直笼罩着我的童年。

她漂亮、自信,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甚至在她做出错误的人生抉择时,依旧有人为她的错误买单,并且将她拉到正途上来。

而我呢,我有什么呢?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她漂亮,我更没有她幸运。我没有她那样的家庭,也没有那么多人呵护我。从小到大,我甚至连一句认可的话都没听到过。我总是做的不够。无论我做什么,我母亲都觉得我不够好,不够出色。她总在耳边说着,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要格外努力,付出的比别人更多,才能出人头地。是啊,出人头地这个词一直绑架着我。为了这四个字,我一直都在拼尽全力。可我发现,当我学有所成的时候,我离出人头地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从来没有像艾青这样从容地生活过。我心里总是有一声警钟在长鸣着:罗静怡,你不能懈怠、不能停下脚步。你要努力、你要奋斗、你要勇敢、你要披荆斩棘。

“你喜欢就好。”我说。当我想到这些时,我迫切地想要离开她,回到李莫尔身边去。在我们相恋的六年里,我有很多这样的时候。他在我心里绝不仅仅是恋人这么简单。有时候,我觉得他是某种抽象的象征,只有在他的引领下,我才能感受到我自己,不是母亲希望的那个我,也不是现实中孜孜不倦学习与工作的那个我,而是纯精神意义上的我,那个抛开一切,不被要求、不被束缚、不被希望的我。

大约是艾青从我说话语气里,听出了不愉快的情绪。她说:“你怎么情绪不高?工作中又有什么烦心事儿?”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的难过来自那层自我童年起就笼罩在心头的浓雾,我也不会告诉她,除了李莫尔任何人都不能让我感受到我自己。

我说:“是啊,晚上还要在家加班改方案呢。”我故意找了个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搪塞她。

“哎呀,你这个工作真是不容易,三天两头加班儿。本来我还想晚上和你一起吃饭呢!”她怏怏地说。

“周末一起吃饭吧,李莫尔说他请客。”我说。

“李莫尔回来了?”她惊讶地问。

“嗯,回来好几天了。”我说。

“好啊,反正我周末也没什么事。”她说。她的话让我有些不高兴,就好像她是随便跟人吃个饭似的。而我觉得,她与李莫尔见面,对我而言至关重要。我打心眼里希望我与李莫尔的这段恋情,在一定范围内被接纳,甚至被肯定。

“那说定了,到时候我给你发位置。”我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李莫尔,这个名字真是奇怪。像个网名,不像真名。”她突然说。

她的话引起了我的表达欲。我原本就希望跟她分享我与李莫尔之间的一切,只是她对于这段感情一直持冷淡和鄙夷的态度。所以,刚刚她的好奇令我有些激动,我没有往前走,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我微笑着说:“我起初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我们第一次吃饭时,我还问他了。他说,他的名字其实是地名。”

“地名儿?我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她琢磨着说。

“确切说,是地名儿的一半,因为他出生在那里。”我说。

“哪里啊?你别卖关子了!”她说。

“莫尔道嘎”我说。

“没听过,在哪里?”她说。

“在大兴安岭。”我说。

“哦”她若有所思地回应我。我希望她继续追问下去,比如他的家乡、他的父母、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他后来如何从大兴安岭到了青岛等等关于他的一切信息。但她没有追问。她好像一瞬间就对他的其他情况完全没了兴趣。我有些失望。我想如果她随便再问起哪一点,我都会顺着那个小点,将话题延伸下去。我会重新坐回沙发上,与她面对面,笑意盈盈地开始我的讲述。

我会对他的过往娓娓道来,让她觉得他的阅历丰富、魅力十足。我想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不会随随便便甘愿做别人的情人,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太有魅力,并且我们之间能够产生精神共鸣。

我想,如果我的讲述像泄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话,我可能还会透露更多。比如我与李莫尔之间的性爱是何等的和谐,我在李莫尔的鼓励下如何开始慢慢接纳我自己,如何找回自己最初的热爱并尝试着将这份热爱转化成文学语言,在网络上连载我的第一部小说、第二部小说。

我会告诉她,即使小说反响平平,可是李莫尔给予了我十足的肯定,他用叔本华的话宽慰,并且鼓励我。他说,“那些给傻瓜看的东西总是能找到大量读者。”他还说,“几乎所有真正的人类启蒙者和各种艺术的大师们都是殉道者。”他多么睿智,多么与众不同。我想她喜欢他,并接受他。如果聊得酣畅的话,我还会告诉她,这段感情带给我的痛苦,以及我们所处的情感低谷,我期待着她耐心十足滴倾听我的爱情故事,并且给出一些明智有效的建议。可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已经从地毯上,走到了门口。

我说:“那我走了,周末见。”

“嗯,周末见。”

身后传来关门声,我落寞的进了电梯。不过当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已经恢复了。我想到李莫尔在家等我,便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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