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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这是我与韩冬一起度过的第十几个还是几十个周末。但我确信,这是五年多以来,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男人在我的生活里,陪伴着我。

我像往常一样,从他的臂弯里抽出身来,抓起床头的睡衣穿在身上,坐到了床边。我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他背靠在床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也抽出一支放到了嘴边,然后我听到了打火机的齿轮滑动的声音。

我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无言的时刻,两个人谁也没有感觉不自在。

我抽完烟准备换衣服的时候,他突然看着我说:“你穿内衣真好看。”

“穿内衣?”我一边背着手,扣上内衣扣,一边诧异地问。

“嗯”他笑了。

接着,他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低头将脸转向正在往床头扑上来的猫。

“你说的是我的胸部,还是我的内衣?”我觉得他这句话是双关语,接着问。

“你的胸部当然很好看,但我说的是你穿内衣的动作,姿势。”他说。他没再看我,似乎这句话说的心不在焉。

“哦”我没再继续说话。我又陷入了自我的情绪中,确切说,那也不是一种情绪,更像是一种精神状态,或者一种生活习惯。我时常这样。

不知怎的,我觉得韩冬刚刚说出的这句话很独特,甚至让我莫名感动。我知道这不是一句恭维话,因为他是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在我们的相处过程中,我从未见识过他的细腻与敏感,他也从未感受到我的内心世界。哪怕是在一些特别的时刻,比如我的生日或者情人节,他所能为我做的也仅仅是千篇一律的仪式感罢了。所以,我断定他不会在一场平平无奇的床第之欢结束以后,对我奉上一句另辟蹊径的情话。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确信。

此刻,我之所以动容,只是因为他随口说出的这句话,更像是李莫尔说的。可我绞尽脑汁回想,也未能想起他曾对我说过相同或者类似的话。但我还是坚信,这句话是李莫尔的说话风格。

其实,在李莫尔离开我以后,我不是第一次这样想起他。我总是不遗余力地在我的每一任现男友身上,寻找着他们与李莫尔的相似之处,尽管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实现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世界上连两片相同的叶子都没有,更何况是男人呢。韩冬在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之处(我指的特别之处,即是他与李莫尔的相似之处)。但他刚刚说的话,引起了我内心的震荡。

我想,也许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相似的,只是他们的相似之处,需要经过时间的沉淀和慧眼的提炼,才能显现出来吧。

我想,也许李莫尔并没有那么特别。我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激动。我甚至希望韩冬以后还可以说出很多类似的话来,从而让我坚信,我刚刚发掘的“关于男人相似性”的真理。或许,只有那样,我才能破坏李莫尔在我心里的独特性,才有希望彻底摆脱他。尽管,我这想法毫无胜算。

是的,在李莫尔离开我五年以后,我依旧会在某个瞬间热烈地思念着他。我心里那把能够打开爱情之门的钥匙,在五年前就已经丢失了。自此,那扇门从未向李莫尔之后,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任何一个男人敞开过。尽管我有时希望它是敞开的,甚至努力去打开它。可我很快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可能再去真正爱上任何人,至少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我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将我的生活向他们敞开。我对待他们都只产生过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充满了好感,几乎等同于喜欢,但是距爱相差甚远。我总是既不热烈,也不冷漠。(尽管有时候,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冷漠,甚至为我的残酷感到羞愧。但我很快就能心安理得。因为我把责任推卸到了他们身上,是他们没能力将李莫尔从我心里驱逐出去,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

韩冬比我小五岁,是我跟李莫尔分手以后的第四任男朋友。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曾追求了我一阵儿。那时候,我与李莫尔还在相恋。当时,我对他的态度是明确的。我告诉他,我不想谈恋爱,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没办法告诉他,我有男朋友。就像我对所有人都采取欺骗的态度一样。后来,他对我渐渐冷淡了,我很高兴,我的周围少了一个让我用撒谎和伪装来应付的人。

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因为李莫尔的存在而绚烂。我不知道李莫尔是否百分百相信我对他的爱情信念,因为他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我。但我确信的是,很多时候他感受到了这个信念所带来的情感冲击。它太强烈了,以至于让他感觉到害怕。我猜,这也是他决绝地离开我的原因之一。是啊,谁能承受这一份沉甸甸的爱呢!我想是我的爱吓跑了他。

我和韩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他是我在李莫尔离开以后,交往时间最久的男朋友。确切说,我是被他的专情打动的。我向他坦白了我在经历了感情挫败后所做的所有荒谬、合情却不合理的事。我甚至非常真诚地告诉他,在经历了这些长或短的恋情以后,我依旧对生活感到厌倦和茫然。(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点现在也没有改变。)他说,他愿意陪伴我找到方向和信心。

有时,我看着他,总是在想,他为什么迷恋我呢?我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比他大好几岁,尽管我的面容看上去并没有同龄人脸上那些岁月的痕迹,身材也说的过去。但我微微凸起的小腹,时刻都在提醒着我,岁月不饶人,我不再年轻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奔四了。以前,我从来没有因为年龄而感到焦虑,但现在我真真切切地对四十这个数字感到恐惧。我有时候想,也许因为是他比我年轻的缘故,所以才让我感到焦虑。但当我更坦诚地观察我的内心时,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三年过去了,我还是会时常能想起我给李莫尔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那是我们分手近半年后发生的事情。那天,我崩溃了。在我按下他的号码之前,我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通电话上。我不是一时冲动下打的电话,我想了很久。那是我们分手后,我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半年里,我并没有接受现实,因此在沉寂中还能够好好生活。

半年里,我一直在等他回心转意。而且,我对此深信不疑。但我终究是失望了,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我在打电话之前,就想好了一切。我想结束我当时的生活,不顾一切去他的城市。当然,我并未奢望他能够带给我稳定长久的陪伴,就像过去的六年一样。就在我向他详细说出我的计划之前,就在我刚刚开了个头,还在小心翼翼地与他寒暄时(毕竟我们已经半年没联系了,虽然我笃信他依然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他就打断了我。

李莫尔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把我推向了绝望的深渊,让我想到了死亡。虽然在他离开我以后,我很多次想到死亡,但那天我不只是想想,我真的那么做了。

那天,在我对自己实施这个看似冲动却蕴藏已久的想法前,我在公园哭了很久。李莫尔一定不记得,那天他在电话里给我说了什么,或者是哪句话让我万念俱灰的,虽然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三年过去了,那句话依旧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只要想起来,心口就会疼。

那天,我起先是很有礼貌地问他忙不忙,半年来过的好不好等等。我想有个含蓄的开头,我怕我的计划在电话开头就夭折。

“你现在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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