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可只隔了一天的时间,路然就把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剪短了,我知道那需要莫大的勇气。

怔住的那一瞬间,莫大的欣喜和莫大的感动一起袭来,感觉整个人都像要融化了。

“好看么?”她忽地跳出来,说完低着头。

“美!”我笑着说,“美炸了!”

“没骗我?”

“骗你是小象。”

“为什么是小象?”她走到了我身边。

“它叫小象。”我指着旁边正在打响鼻的骏马。

“有你这么取名字的么?”

“我家的狗叫喵喵……”

“哈哈哈哈……”路然笑了,然后好奇地说,“你不说要来马场骑马么?我特意选了运动装。”

“先要给马喂食刷毛啊,”我解释,“我的教练说,只有坚持不懈地照顾小马,才是骑士精神的体现,培养责任心。”

“那我现在喂它是不是太晚了。”路然吐了吐舌头。

“不晚,”我笑着说,“一根糖葫芦就跟你走了。”

“你……”路然又挥动着她的小拳头。

“好了,走骑马去。”

我把缰绳从栏杆上解下来,缰绳是奶沐的牛皮制成的,很有韧性,摸起来也不会很粗糙。我们一起出了马厩,走向训练场,没几步之后我把缰绳递给了路然。

“它不会跑么?”她忐忑地问。

“先牵着它走一段路,熟悉了才好骑,”我抚摸着马背,轻声说,“小象啊小象,这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待会儿别颠着她。”

“我才不会被颠呢。”

路然说的时候显得很有信心,等到了跑道又开始害怕起来了。

“啊啊啊……”她挣扎着,像个受惊的小鹿,“我不上去,侍其,我不上去……”

“没事的,”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把她抱上了马鞍,“你坐好就行,我牵着呢,放心。”

“真的么?”她双手紧紧抓着马鞍,指甲都快抠进去了。

“真的,”我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把脚放在马镫上,三分之一位置,脚跟下压。”

她侧过头慌乱地去找铁制的马镫,又转过头,去找另外一个。

“别怕啊,”我看她稍微稳定些了,牵着骏马慢慢向前走,“别怕,习惯就好了。”

她开始适应了,一会儿眺望远方,一会又伸手去摸马颈上的鬃毛。

“要再快点么?”我问。

“怎么快啊?”

“我教你,”我翻身上马,抱住她,递给她一段缰绳,“腿带动脚稍微用一点力,别踢它肚子。”

路然试着做了,褐色的骏马加快了一点速度,传来马蹄的“哒哒”声。

“好玩!你好厉害啊!”路然忽然转脸望着我,她的小脸嫩嫩的,呼吸也轻柔。

“我教你起浪啊,”我笑笑,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跟着马的起伏控制身体,和它保持同步。”

她转过脸,开始认认真真地照着做,风带着她的发丝摩挲我的鼻尖,有清冽的嫩橘子香气。

骏马在草地上小跑了一圈。

“想知道怎么让马停下来么?”我轻声说。

“电视剧上有,喊吁,拉缰绳。”

“不对,那是草原骑法,很危险的。”

“那要怎么做?”

“身子稍微往后坐,轻扯一下缰绳就可以了。”

路然听了后微微后倾,我抱着她,她的身体软软的。马慢慢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踢着蹄子下边的草地。

“会了么?”我问。

“嗯!”

她用脚轻轻蹭着马腹,和我刚开始教她时做的一样,骏马甩了甩头,鬃毛在风中晃悠得像是水波。

马儿又慢慢跑了起来。

“刚才是小跑,”我问,“想学大跑么?”

“想!”她的声音昂扬。

我夹起马腹,让马提高了速度,风从我们身边吹过,夹杂着还没消散的湿润水汽。远处山尖上的朝阳越升越高,流云四处游走。

我们骑着骏马,迎着晨光一直前行。

脑海中的画片忽然散落开来了,一帧一帧,无数回忆的碎片如同海潮一样翻涌而来。

你还记得四月底的那个周末么?

你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带我去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我想了很久,却没猜到是哪里。

但我还是跟着你去了。

我们坐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期间你像一个魔术师,挡住我看车站的大屏以防我知道是哪个车次,帮我刷车票来掩盖终点站。

我们坐在火车上,窗外的风景倏忽而过,无边无际的农田,老旧古朴的村庄,青葱茂密的山林……还有伴着列车前行的阳光。

我说你不会要把我拐卖了吧,可我是男的不能当童养媳。

你说你倒是想,谁要你这么大的童养媳?

我是故意逗你的,我说要和你去的时候就想着无论你要带我去哪,我就一定会去。

不管前方是阴云密布,还是充满荆棘。

最后我们在南京的奥体中心门口停下了,我看着体育场五个人的巨幅海报,知道了终点——五月天的演唱会。

你啊,我只是偶尔提过一次我喜欢这个乐队,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那天陈信宏坐在舞台边弹吉他,我们近得能听到拨弦的声音。荧光棒组成梦幻迷离的蓝色海洋,我们像是海洋里的两个小鱼,一起跟着唱那首《最重要的小事》。

“世界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什么是真实,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买一杯果汁,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活过一辈子,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全心守护你,最小的事。”

期末的时候要进行分科了,我们好像是那天第一次展开了对未来的想象。

你说你高三后想去新西兰留学,你特别喜欢那里,那里风景很美。

要去雷因格海角,登上特雷连加瓦鲁瓦灯塔,站在塔上,看塔斯曼海和太平洋交汇。要去陶波湖里游泳,那里的湖水冒着热气,没准还能看到泥浆池里翻涌上来的气泡。

要去皇后镇,站在高处眺望小镇绚烂的夜景,看灯火辉煌,光影如织。

我说那你要好好学英语了,不然又要迷路了,你说有我当导游啊什么都不怕。

我说好。

高中的第一个暑假飞机起航飞到了日本。

你手里拿着投喂的食物被奈良的鹿群追赶,鹿鸣呦呦,你一边跑一边喊着快救我。

我在一旁笑,拍下你四处逃跑的窘态。

我们在大阪的大街小巷到处乱逛,期待着能找到一乐拉面,可最终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在须贺神社的阶梯上模仿立花泷和宫水三叶,你告诉我立花泷倒过来看是喜欢你。

那时富士山顶还没有积雪,我们在山腰看云海如潮,霞光万丈。

你遗憾地说看来小樽也没有雪了,你特别喜欢《情书》那部电影,我说寒假我们再来。

舟山东极岛海岸边的夜景星光璀璨,西安不夜城人潮如水,国王十字火车站没有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我们期待着去罗马许愿池投硬币……

开学前一天你分享了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你打电话来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等到婚礼那天,要用这首歌做背景音乐。

我记得你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明天见。

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不停翻动的机械日历,每一个片段闪过,日历就翻过一页。

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忽然在2025年8月31日这天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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