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下)(2 / 2)

他回过神,许蝉衣叩着桌面,“凶神恶煞”,恶狠狠道:“你说的啊,今夜子时,那人还会再来的,对吧?”

他下意识点头。

“要是没来,我这一周的布置白费了,到时候要找你算账的。”许蝉衣有些紧张,她一只手按在巨大黑布包裹的折扇一端,吸气吐气,“要是来了,算你立了大功一件,我一定会带你进内门,就算没法修行,跟我爹说清楚,也可以破例的。”

苏约苦笑道:“已经浪费了这么多资源……”

“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怔住。

一只手按在折扇上的少女,缓缓起身,她认真望着苏约,“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放弃自己。”

苏约低垂眉眼,轻轻嗯了一声,他纠结了很久,叹气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蝉衣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离开庭院。白草圃有风刮过,苏约孤零零站在院内,他披着单薄衣衫,回头看了看。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这些古卷,早已经背完了,一面铜镜一盏枯灯,几件旧衫,如果要走,那么就一个人走好了。苏约默默地想,或许……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人。

屋阁内的铜镜,波澜不惊,倒映出满世界的光线曲折。十二个时辰,日落月升,斗转星移,苏约在这里待了两年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独。

古井里的月光聚了又散,铜镜里的春花开了又枯。

如果你不伸手,去握住井底的月光,去攥拢镜里的花瓣。

那么一切都是虚妄。

苏约从不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譬如……在不清楚周遭环境的情况下释放神念,这是大忌。哪怕苏约的神魂体魄已经修行到了极高的境界,但贸然动用衍约秘典,很可能会被更强的人盯上。

他只是一个药圃小厮,那么便做好药圃小厮该做的事情,松土,浇水,少出门,多看书,这两年来他就是这么过的。

但许蝉衣离开之后,苏约回到书桌前,思考很久,已经无法静下心翻书,最终匆匆离开了自己的白草圃。

夜幕降临,但还没有到子时。披着单薄白衫的苏约,拎着灯笼,漫不经心绕着整座大药圃转了起来,这里一共一十八座药圃庭院,秋荔圃和自己的白草圃相距三座庭院,间隔不远,南边是一片荒野,这些药圃本就建在青云山的外围,外门弟子才偶尔会路过,今夜月色不甚明显,往北边看去,是一片片轻纱般的雾气。

月黑风高,苏约在排查神念,他要确保,自己今夜的神魂释放之时,不会被龙象宗的大人物发现,他有些担心许蝉衣的安危。

身为一个药圃小厮,能够隔墙听到秋荔圃的些许对话,已经有些不合常理,如果苏约再告诉许蝉衣,自己把古三的行踪,每日做的事情,都掌握的一清二楚……那么自己的秘密也会暴露。

萧全给自己的父亲送药。神魂受损,要配的是安魂,养神一类的药物,但是这位少宗主,特地从冷清偏僻的外门药圃内,取走损念功效的药草。这种药草,在白草圃内根本就没有培养,药圃内药材的珍稀程度,根据看守小厮本身的造诣来判定,内门的那些药殿可不会浪费资源。

古三又是一个受到贬黜的罪人,他有育药的资格,便已经是一件离谱的事情。这些药材,本就是为了送往萧全那里而准备。

如果抓住了古三,那么便等同于抓住了这条阴谋河流里最下游的那只虾米。许蝉衣的想法一点也没有错,但她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天真,这会惹上杀身之祸的。这些药是用来杀死宗主的,萧全已经做了这种事情,那么杀死许蝉衣,又算得了什么?

拎着灯笼匆匆行走的苏约,像是黑夜之中沉默的影子,他根本就没有回到白草圃,而是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十八座药圃之间,袖袍里甩出一张又一张的符箓,这七年来,他不可能只做一件事情。虽然衍约秘典神魂秘法强盛,道法为主,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打熬较为薄弱的武夫一门,但符箓,阵法之类的旁门却也是没有落下。

修行神魂终究只是辅佐之道,神魂大增给他带来的好处就是刻画符箓速度的大大提升。他积攒下来的符箓,能够堆满一整个小木箱子。一张又一张的符箓,在十八座药圃间飘荡,缓缓落入泥土之中,入地即化,如春雨一般消融,润物细无声,这些符箓既有着屏蔽外界魂念的作用,也有着其他的功能。苏约每甩出一张符箓,自己的面色便苍白些许,这可是极耗心力的苦活。同时驾驭数百张符箓,对神海的要求极其苛刻。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了院子之中,清扫茅草屋内堆叠在地上的一层草屑,然后双手缓慢发力,用力掀起被草屑掩藏的铜皮,在深浅约莫三尺的“地下窖”内,取出了一个青铜箱。青铜箱内,上下叠放着三把生锈的破烂古刀,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财产,这三把刀虽然生锈,但刀身倒并未损坏。

他脱下了自己的白衣,换上了青铜箱内的一身黑衣,这是他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东西,如果离开龙象宗,他就会换上这一身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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