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也是被逼的（五）22（1 / 2）

万通带着生力军先行出发。他既不肯给朱大棒解药，朱大棒和阿玖只得跟随老弱妇孺走在后面。

队伍浩浩荡荡往十八里铺行去，一路上朱大棒都小心翼翼地扶着阿玖。阿玖自然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人虽然有些坏，却倒也体贴。

快到十八里铺的时候，人已越聚越多，各股黑山军的部众聚拢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就像乌云一般。只是其中大半倒是老弱，真正能打仗的，十成中还不到三成。

“他们这样攻打邺城，只怕攻不下来，反倒会折损许多性命。”

“你忘了邺城里面还有他们的人。万通既然能进去，其他人自然也能进去，到时候里外开花，邺城守不守得住，还是两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万通投鼠忌器，城破以前，是不会对荀家动手的。”

倒是大小姐，城里一乱起来，她该如何是好？也不知何叔他们进城没有，若是被拦在城外，大小姐身边只有素云和郭胖子两人，再加上一个小易安，那可危险得紧。

朱大棒想到这里，一颗心便似在油锅中翻滚，恨不得立时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到大小姐身边。他一夜未归，大小姐定然早已急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通知大小姐，让她别为自己担心。可是身边又哪里去找报信的人？

朱大棒这样想，便不知不觉皱起眉头来。

阿玖听他先安慰自己，随即面露忧色，心中略一转念，已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其实你不用担心，你是万通的军师，只要求他帮忙，他多半是会答应的。”

“现在大兵压境，邺城城门只怕早关上了，里里外外跟个铁桶一样，就算万通肯帮忙，他又有什么法子？”

“我瞧你是急糊涂了。万通那样的功夫，又有什么城墙能挡住他？他把你家大小姐救出来或许不能够，但要报个信，让城里的黑山贼暗中保护她，却还是很容易的。”

“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极。万通那样的功夫，又有什么城墙能挡住他？”

朱大棒原本阴沉沉的心里，顿时照进一道阳光，眉头也舒展开，看向阿玖的眼神充满感激。

阿玖心中却是一黯：你这样开心，那大小姐在你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咚咚咚！

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大地上鼓声隆隆，无数的黑山军士兵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又像浪涛一般，向邺城汹涌而来。

雪花越来越急，鼓声越来越紧，士兵越来越近，终于城上的羽箭穿过暴雪，像雨点般洒落。无数的士兵倒下，然而有更多的兵士踩着同伴的尸体，一步一步，来到巍峨的城墙下。

云梯被竖起，又被推倒。士卒攀援而上，又被砸下。厮杀声，喊叫声，惨呼声，坠落声，夹杂在风雪中，又被狂风吹散。

白皑皑的积雪被鲜血染红，红色的血沫又迅速结成冰块，点缀着苍茫原野。城墙上不断有士兵攀援而上，竖起的云梯越来越多，士兵们蚁附而上。喊杀声终于从城墙下渐渐延伸到城墙上，金铁撞击的声音，尖锐刺耳，在狂风暴雪中，听起来异常清晰。

阿玖隐藏在斗篷下的双拳紧紧握着，朱大棒神色深沉如水，对于这场战争，他们都只是旁观者，可即便如此，他们的眼神中也充满惊骇。

想不到黑山兵的第一波攻击，就如此惊天动地；

想不到这些衣不蔽体的流民，竟然也能如此悍不畏死；

想不到生命竟如此卑贱，只要一块石头，一支羽箭就能轻易夺走；

想不到如此多的人死去，又有如此多的人汹涌而上；

想不到人类对人类的杀戮，竟然比野兽更加残酷；

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恶意，竟然比漫天的风雪和巍峨的城墙更加真实。

朱大棒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惨烈的战争。这种冷兵器的战斗更加残酷，更加血腥。那些死去的人，已经永远的沉默了。而那些受伤的人，他们还在痛苦嘶嚎。嘶嚎声穿过风雪穿过云层，不仅大地上的人们能听见，天堂中的神灵同样能够听见。

死亡和杀戮，是一首永恒的歌。不管你喜不喜欢，在人类的历史中，唱歌的人从未停息。

我们脚下的土地，土地！

每一寸土地！

也许从未被被雨水灌溉，但绝对有无数的鲜血洒在上面。那些人或勇敢或卑微，或镇定或惊惶，可是他们最终都无可避免的，将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地浇灌它，只为一个理由，那就是——生存！

死亡！牺牲！

都是为了生存！

朱大棒和阿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因为汹涌的战场如同汹涌的波涛，而他们只是两片小小的树叶。在这浩瀚的战场上，唯有紧握双手，方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体里传来的些许温暖。那样的温暖，在无比饥渴的人眼中，不啻于最甜美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