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界的终结（1 / 2）

熟悉的电车，熟悉的黄昏，这是真嗣来过很多次的场景。

“碇君，你总是在听这个。”真嗣带着耳机，手中握着那个一成不变的随身听。隔着走道，绫波丽坐在对面，被窗户赋予了形状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脸。“嗯，这是我爸爸以前用过的……”

“和绫波眼镜一样哦，”一旁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过大的领口从左肩上滑落下来，转眼间却又消失不见。

“但是他已经没有用了，被丢在了一边。”

“就像我一样，”孩子穿着白色的球鞋，旁边的地上放着臃肿的行李袋。

“这个本来放在老师那里，被我拿来了。塞住耳朵，封闭心灵——就可以切断和这个讨厌的世界的联系了。”

“讨厌的世界，”绫波轻声说，窗外的风景，重复不变的电线杆和铁路随风而过。

“这个讨厌的世界，有爸爸，有可怕的使徒和EVA，充满了痛苦……有了傀儡插入栓，爸爸就不再需要我了。我和朋友们都受到伤害——不过也有好的事情发生，但反正也会被毁掉。讨厌的世界，我已经准备把它扔掉了。

“原以为有这个，爸爸就会在这个讨厌的世界里保护我。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

“碇有尝试着去了解你的父亲吗？”

“我试过了，”真嗣露出厌烦的表情。

“但还是没有用，”绫波在黄昏刺眼的光线下越发模糊。

“我试过了啊！！”真嗣面目狰狞，睁大了眼睛死死地听着眼前虚无的一切。绫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孩童，过去的自己。在刺眼的光下，看不清他的脸。“错的是爸爸！”真嗣双手抱头痛苦地说，“是他抛弃了我！！！”

“又想逃避了啊，”男孩一眨眼，站在了真嗣面前。

“不可以吗？逃避自己讨厌的事情，不对吗？！！！”

列车到站了，传来短促的鸣笛声，一切都消失在了光里。

“啊，”真嗣倒吸了一口气，他无力地说“又是这里，我已经受够了……”床的周围站了一圈身穿黑色西装的特务，像牢笼中的竖杆，桎梏着笼中的鸟儿。

（由技术部门负责回收三号机残骸）

三号机的骸骨凌乱地横在大地上，它的躯干像是被海浪冲刷到大地上的鲸鱼骨骼，如栏杆一般的肋骨，插在蛇行的脊柱上，其间穿插着干瘪的残余内脏。高处的被塔吊吊起的胫骨沾染着血迹，在空中缓缓移动。浸满血液的双手压在房屋的废墟上，肌肉缠绕在断裂的骨骼之间，苍蝇和蛆虫飞舞着，仿佛最后的胜者。插入栓断成两截，粗糙的断口上，沾满了浓厚的血液。“细胞组织侵蚀的痕迹虽然已经消失，但不能确定她是否遭到使徒的精神污染。也只能先隔离她了，”律子站在棱柱形空间相信在墙壁上的玻璃窗前，地面上血雾氤氲，红黑色的柱状体高低错落，矗立其间。

“应该不会要除掉她吧？”伊吹忧虑地问道。

“这可是宝贵的实验样本，”律子坐在桌子上，两根手指夹着马上要燃尽的香烟，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插满了烟头。

刺眼的光芒照进漆黑的空间，铁丝网硬朗的轮廓映照在真嗣迷茫不甘的眼里。“出来吧，碇真嗣。碇司令来见你了。”

昏暗的空间中只有墙壁上传来的白光，白的不真实，好像通往另一片虚无的世界。真嗣手上铐上了三层镣铐，站在司令部中央，像是等待审讯的罪人。

“违反命令，私自占有EVA，幼稚的恐吓，这些全部都是犯罪。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的，我以后再也不要驾驶EVA了。”

“是吗？那就滚吧。”

真嗣转身准备离开，手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又想逃走吗？为了实现愿望，要有牺牲一切的准备，要用自己的力量来实现，而不是靠别人给予。真嗣，成熟些吧。”

“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成熟，”声音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着，高频和低频的曲线不断碰撞，最后消失在一片寂静中。“是我，将第三少年的资料抹除，以后初号机的使用，以傀儡系统为基准。没必要备份了。”

湛蓝的天空被交错重杂的电线割裂成碎片，鸟雀的叽叽喳喳，蝉的聒噪鸣响，燥热的空气，茕茕孑立的少年。

“丽她没有挽留真嗣，”伊吹说。

绫波呆呆地望着垃圾桶边缘耷拉出来的耳机线，将随身听提了出来。

“看她最近变了不少，还期待她能留住真嗣呢。”日向说，“孩子们的关系真是难懂啊。”

“但是这下驾驶员只剩下一个了，”青叶坐在桌子上说，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又回到原点了，”伊吹捧着杯子，无奈地说。

真嗣提起沉重的包，在门口愣了半晌。“我想你也明白的吧，”美里说，“就算注销了你在NERV的注册信息，他们还是会监视你的。你的行动会受到限制——你忘东西了，铃原和相田给你留了言。”美里用右手将电话递给真嗣，左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上。“他们都很担心你，”美里又温柔地说。

“我不需要。我不准备带着它，”真嗣冷冷地回答。

“丽和明日香的事情你也不问了吗？”美里微笑着轻声说。随之是一阵寂静。房间里没有开一盏灯，被真嗣整理过的餐厅中，餐桌一尘不染，酒瓶也整整齐齐的摆在柜子上。房间里依旧摆着明日香没有开过的包裹，无人的单人床上只留有一个被封存的盒子：一个洋娃娃，一个粉红色袋子，以及一台手机，是明日香落在实验所的。“说实话，什么人类，什么世界我都无所谓，”美里费力地说着这些词，无力的喘息着，“虽然最后我还是站在了这里，但最初我是为了接近死去的父亲，才申请加入了NERV。就像你想得到碇司令的认可去驾驶EVA一样……”片片像是失望地叫了一声，美里微笑着轻柔地，声音不断提高，继续说：“所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我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你很累，我也理解你心灰意冷，不愿意再加EVA，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美里带着哭腔激动地说着，伸手要去牵真嗣的手，渴盼将其挽留。而真嗣默默地走出门口，只留下一只停滞在空中的，心灰意冷的手。

“那一天，丽邀请了碇司令，他希望你能和父亲好好相处，”美里低着头，无光的眼神埋在刘海投下的阴影中，“希望能看到你们一起欢笑……”

“我已经，无法对任何人笑了……”真嗣无情地留下这样几个字，消失在了紧闭的门后。

（下一站上强罗，上强罗，请从左侧车门下车）

（嘟——现在日本政府发表紧急事态通告，根据紧急条例，本列车将在最近避难站点停车，下车后请尽快前往指定地点乘坐避难缆车）

列车中洒满了令人窒息的红光，驶入漆黑的隧道。“使徒……”

（二号机解除锁定，正在打开）

“阿嚏！”少女玛丽穿着粉色的战斗服，打着战栗，“好冷啊……”不一会儿，她又笑着按下腕部的按钮，战斗服的胸口上写着“05”，口中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新型战斗服，胸部也合身，感觉真好。”

在月亮上，地球好像披上了一层红纱，如有厄运将至。少年向地球的方向高举起双手，穿好深紫色的战斗服，正站在一台深蓝色的EVA头上。“时间到了。”

（全体人员，启用一级战斗准备。准备对空迎击战）

“目标呢？”冬月站在高处的平台上，向下询问。

“现在仍在前进，”青叶汇报，“旧小田原防线已被突破。”紧随着排列整齐的战机身后，一堵巨墙般的庞然巨物飘然前进。各类巨炮同时展开轰击，却对这堵墙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这当然是可想而知的。只见使徒眼前闪过十字的光辉，排排巨炮顷刻间轰然爆炸，大地剧烈的震动，紫色的电弧缠绕其间，碎裂的地基如冰雹般立刻向下陨落，掀起巨浪和尘埃。“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冲击波，真是厉害啊，”美里坐在通往本部的电梯中，一只手还打着绷带。她皱着眉头，忧虑地感叹道。

（第四地区遭到直接攻击，受损情况不明）

（地表全装甲系统完全损坏）

“24层特殊装甲，竟然一击就毁了……”

“第十使徒，”冬月望向主屏幕上一座护盾形的黑色使徒，上端黑色的身体中，向前有灰白色的头颅，如史前鱼类的骨骼一般，下方裸露出来的红色核心可以清晰窥见。“最强的拒绝型吗？破坏力超乎预想。”碇源堂保持着经典的姿势，一言不发。

“全体人员，投入要塞城市的所有迎击设备。哪怕一会儿也好，拖住它！”美里拨通电梯中的紧急电话，向下吩咐道。她把头一偏，只见另一巨物正在缓缓上升。“EVA二号机？谁在驾驶？”

“不知道，我们并没有下达出击命令，”电话的另一边传来日向的回答。

高速的导弹撞击在使徒身上，圆柱状的弹头处硬生生被挤压出层层叠叠的褶皱，众多导弹怼在使徒身上，像一只会爆炸的刺猬，刹那间剧烈爆炸，爆炸的气焰震慑到避难所，学生们慌乱地紧簇着，冬二抱着洞木，紧护在她身边。众人望着天空中强烈的爆炸火光，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目标仍然存在，第二波攻击无效）

“没关系，以市民的避难工作为第一要务。”

“允许使用N2导弹进行第三波攻击，转为掩护！”

美里匆匆赶来，“已经来不及让EVA到地面迎击了，请求欧洲方面协助。把二号机部署在地下都市——零号机呢？”

“紧急维修了左臂，勉强能够出击。”

“维修完毕后去支援二号机，单独行动很危险。”

“明白！”

“初号机呢？”

“正在准备启用傀儡系统，”律子回应。

“抓紧时间。”

使徒眼前再次闪过十字光，地面上乍然支起，无数十字的爆炸光，透过避难缆车的窗户透露着诡秘的压迫感。

“市区已经……”

“喂……到底怎么了啊……”

车中的人群扒着窗户瞄着窗外，惊恐地嚷着。“别怕，马上就到地下都市的避难所了。”真嗣抱着腿坐在拥挤的缆车中的走道上，低着头，眼光涣散，逃避着这讨厌的世界。使徒停了下来，原本如一堵墙般的身体刹那间，像木乃伊一般拖下无数条宽带，像是纸带一般向下垂落。

“目标开始侵入地下都市内部！”

“即将遇上二号机！”

“和二号机的通信情况如何？”

“联络被切断了，我们联系不上。”

“这样啊，想单打独斗……”

鲜红的二号机跨开步子，站在森林的平地中，玛丽动了动双手，握住双拳，看到二号机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自言自语道：“味道不错，带着别人气味的EVA也不错呢——第五道防卫线也快被突破了，不快点解决它的话，总部就要完蛋了，”少女玩闹似的说着，只见天花板上赫然探出一个惊悚的骷髅头，黑色的条带在空中伸展开，面对连续打来的炮弹岿然不动，子弹被八边形的AT力场完美地格挡在外。AT力场从使徒面前一直延伸到二号机脸上，随着子弹的猛烈程度，其边界也不断的来回谐动。

“AT力场太强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少女挠了挠头，无奈地把两把步枪丢在身后。身旁两台机车上方的顶盖打开，二号机也往旁边的平台上一踩，两把淡蓝色的崭新枪状武器立刻弹至空中，被完美接住。“这总行了吧？”少女激动地弯着腰，整装待发。“呀！”二号机牵动着身后的输电缆线，脚往后一蹬，猛地奔跑出去，猛地跳到天空中——恰在此刻，武器的顶端伸出粉色的尖刀朝使徒的脸上刺去。接触的那一刻，荡漾而出的AT力场足足可以跨过山头。二号机借着武器撑在跳空中僵持着。“零距离的话……”少女邪魅一笑，二号机肩膀处突出的部分射出数根尖刺，却都被抵挡住。刹那间，少女瞳孔收缩，只见接触部位的AT力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变厚，呈螺旋状喷射出去，不断向前拓展的领域像多骨诺米牌一般，将毫无防备的二号机一直推到一公里开外的废墟中。“好痛啊——”，正倒立在废墟中的二号机还没有缓过来，使徒便展开了另一波攻击。“不好！”二号机瞬间猛蹬起，躲过了像重锤一般砸来的、千层饼一般堆叠起来的AT力场，稳稳的蹲在地上。少女叹了口气，戏谑地骂道：“可怕的家伙。”

（傀儡系统连接完成）

“开始接触！”律子说。

“是！”霎时间，整个总部沉入了红黑色的光线中。“什么？”律子惊呼道。

“傀儡系统被核心拒绝——不行，EVA初号机无法启动！”伊吹紧张地喊道，眼前的屏幕上，原本如一条正弦函数般整齐的同步曲线瞬时间化为乱麻，在紧张的警报声中众人手足无措。

“傀儡系统居然被拒绝了，”冬月说。

碇源堂忽然站了起来说，“冬月，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怎么办呢？”玛丽用手撑起身体，在操纵席上站了起来，仔细端详着面前强大的敌人。身旁两条奇长的，条带仍然伸展于身体两侧，其他稍短的条带则如狮子鬃毛一般围在身旁漂浮，下身像是飞蛾一般戳出一处腹蛹。“这样下去赢不了呢。”少女自言自语，“好，试一下吧，让你见识一下放弃人形的EVA有多强大。”少女变得严肃起来，抬了抬品红色的眼镜框，“转化模式，暗码：BEASTMODE！”瞬时间插入栓内与外界隔绝开来，漆黑一片，只有昏暗的红色光线像迷雾一般蔓延——二号机肩部的凸起部分，瞬时间爆裂开来，残片粉碎一地。从肩部旋出四根蓝色圆柱，二号机不断的颤抖着。“要忍住啊，EVA二号机——我也会忍住的，”少女强忍着痛苦艰难地说，眼睛渐渐发出绿色的光。只见二号机的背部瞬时间涌出了一排这样的圆柱体，四只眼睛闪烁出绿光，身体不断扭曲变形。

“EVA有这样的功能吗？!”日向感叹道。

“限制器正在解除，所有数值都超出标准了！无法显示插入栓内部情况，不过……”

“恐怕插入栓深度是负值了，竟然会自己进入污染区域，”律子说。

“不行，太危险了！”

美里默默地盯着屏幕，缄默不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号机伸长了脖子怒吼着，长出了尖长的牙齿，前肢变得奇长无比，解除了输电线缆，如猛兽一般扑了出去，和使徒化的三号机如出一辙，击破了数层厚实的AT力场，却始终近不了使徒的身，在AT力场上徒劳抓了几把，最后后腿一蹬落在地上。没过多久，它又一跃而起跳到更高处，却被新生成的AT力场拦住——它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二号机猛伸利爪，如玻璃一般一拳又一拳打碎领域，少女怒吼着、狂叫着。时间还剩4分39秒。还没等二号机打碎最后一层AT力场，就被两条突如其来的黑色条带如刀刃一般，刺穿了身体：一条刺穿了腹部，另一条将左肢直接掀飞到一旁的湖中，切口处血液一泻而出。两条条带瞬时间收了回来，形成两圈圆柱在身边整装待发，如同一位得意的职业拳击手。二号机并没有因此停滞不前，反而怒吼着向前冲锋，看见再次突刺而来的双刃时意想不到地倒吸了一口气，放着绿光的瞳孔紧缩，二号机被击中头部，击飞了几百米远。